《山河永镇》指捻尘叶

3、雪夜卷（3）

　　边乐清阻止不了这名学生作死——就像他阻止不了自己来这儿没事找事一样。
　　夜里雾气不散，对于边乐清来说是件好事。他身边的水雾凝结成固态，大气受不了这个重量，便化作雪花纷纷而下。
　　他的亡者天赋是【冰】：对于水与温度的掌控。
　　而之前在白子居铺子里控制那些保镖，则是属于精神力运用范畴。
　　前面的那名学生打了两个喷嚏，显然是觉得冷，听声音像是个女生。很快，边乐清发现了那女生的不对劲：她一直在原地徘徊。
　　“前面的同学——”
　　“啊——”女生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强装的镇定，边乐清跑了两步，空中被抽离的水珠结成冰锥护卫在他的身边。
　　确实冷。
　　一个黑色的影子紧紧贴在那个女生身上，边乐清控制冰锥刺入那黑影，温度低到吓人的地步，边乐清纵身一跃，同那亡者一道滚到草堆里。
　　女生大叫着，拿起自己包使劲往那亡者身上砸，几声利器入肉的“噗嗤”后，跟他缠在一起的亡者不再反抗，不过气息犹存。
　　边乐清收起周围冷得吓人的温度。
　　“同学，你没事吧？”
　　“谢谢——”那女生一说完，周围的路灯也恢复了正常。她的个子不高不矮，长相也算是秀气，只是脸上的神情还带着惊魂未定，她一定神，便拿出手机报警。
　　边乐清微微皱眉，这种气息远远不是他最初感觉的那般强大，但现在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jing察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今日第三去录口供的话，他很难想象那个叫王麟的小jing察会怎么看他。
　　“那啥——同学，我有事先走了。” 边乐清说。
　　跑了一会，边乐清总算觉得浑身暖和了点，他本就亡者，体冷，然而又不能免除冷的感觉，往往是冻着冻着习惯了。
　　想到这，边乐清不禁有些失神，有时候他也会思念那个炽热的怀抱。
　　可惜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车灯的光直直打在他的面前，边乐清下意识地遮眼，不料面前的车直接停在他的面前。后车窗被摇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里面的人问。
　　边乐清今天没有第三次去录口供，但是第三次见到了这个人：崔钰。
　　“嘿，崔先生，这么巧，你来这儿是干啥的呀？”
　　“我来带走我外甥的东西。”崔钰说，“加之凶手刚刚伏法了，这件事情左思右想，还是想同边先生谈谈。”
　　说来也奇怪，父母不去拿儿子的遗物，偏要这个舅舅代劳；而且距离那女生报警过了才五六分钟，他便收到消息——有钱人家，看不懂。
　　“正好，我还省得打车了。”
　　闻言，崔钰只是淡淡一笑。
　　驾驶座应该是崔钰的司机，副驾驶座上的人边乐清看着眼熟，正是那个被他教训过一顿的保镖头头。
　　走上车内，边乐清只觉得浑身暖和，空调的暖气越加坚定了他买车的念头，然而很快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贫穷如他，没钱。
　　“崔先生，你知道，我的服务是收费的，虽然不好被大众知道，您侄子……没有机会付剩下的钱款。”
　　挑了挑眉，崔钰问：“要多少？”
　　“六百。”
　　崔钰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还以为此人会狮子大开口来着，就是那些不着调的大师，一次出手费也是成千上万的吧。

　　仅仅在车内等了一会儿，崔钰和那保镖便将他外甥的遗物收回，毫不怜惜地堆在车后备箱里。边乐清坐在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心里却琢磨刚才那个黑衣人。
　　之前情急，没有机会拷问那名犯事的亡者，不得不说，此人的力量远低于他先前的估算。很有可能，在公路上碰见的手段并非由此人施展。
　　不知道神游了多久，崔钰出声询问，此人的身边都是暖融融的，催眠效果倒是不错。
　　“边先生一个人住在H市吗？”
　　“是呀。”
　　“崔先生信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边乐清抬了抬眼皮，反问。
　　沉默片刻，崔钰答：“不信。”
　　透过车前上方的玻璃，边乐清看到了那名保镖纠结无比的神色。边乐清心想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也难怪崔钰，他的命格旺盛，体质至阳，哪里会有不长眼的隐晦之物找他，再加上人人都是在科学观念下熏陶长大的，不信正常。

　　车外的风声透过挡风玻璃传入车内，总让人觉得哪里漏风似的。边乐清凝神一看，外头暗得不像话，这才九点，路灯却都已经销声匿迹。
　　八成是有人作怪。
　　忽然一件带血的衣物直接砸到挡风玻璃前，血污瞬间染红了大半视野，边乐清赶紧对司机喊：“别停。”
　　身边的崔钰眉头皱起，一切太不寻常，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边乐清紧紧攥着手心的青铜令，不住摩挲其上“九幽”两个突起的古字。
　　司机打开了雨刷，恰巧这时候下了雨，勉强冲干净玻璃上的血渍。外头唯一能见到的只有公路上金属护栏的微弱反光。
　　手机早已经没了信号，边乐清问：“咱们看了多久？”
　　司机说：“起码二十分钟，都是直路，不应该啊。”声音越来越小，车外的喧杂和车内的寂静仿佛是两个世界，一出声便会打破隔阂。
　　到了这地步，另外三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前几十年间建立的世界观是否稳固。
　　“把我留在这，你们开车出去——大概没问题。”边乐清心想外头作妖的那位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不行。”崔钰言简意赅地否决。
　　话音刚落，一阵锐物划玻璃的声音听得边乐清浑身起鸡皮疙瘩，窗户上出现了一只只苍白的“鬼手”。
　　“啊——”司机大叫，一张浮肿惨白的脸贴在前挡风玻璃上，他也不知道踩中了什么，车子猛地停下来了。
　　崔钰面色也白了不少，却问：“你打算出去？”
　　边乐清确定他的表情是惊吓而不是戏谑之后，点点头。刚才他用精神力在车外探查后，觉得这祸事光靠躲是完全躲不过了。
　　“外面究竟是——什么人？”
　　“估计跟杀死你外甥的人是一伙的。”边乐清说着翻出随身携带的一沓符纸，补充了一句，“伸手。”
　　不明所以地把手放到边乐清面前，崔钰又问：“做什么？”
　　没跟他解释，边乐清拿着符纸在崔钰手上蹭了蹭，迅速打开车窗向外丢符纸。
　　火光与刺耳的尖叫声一触即发，吵得人耳朵生疼，窗外灌进来的冷风也是冻得边乐清一哆嗦。崔钰见状让司机调高空调温度。
　　司机早已缩在座位下瑟瑟发抖了。
　　边乐清当机立断，跳下车，凝结住车上所有地方的缝隙，又贴了一张隐匿符在车外壳上，车里最大的护身符还是这么奇特命格的崔钰。
　　一连串动作之后，四下俱寂，边乐清几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然而只持续了瞬间，丛丛怨气伴随尖啸声铺天盖地地涌来，边乐清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青铜钝剑，扑上来的黑影如同撒入热水的雪花一般，发出“滋滋”声响后消失不见。
　　边乐清接着车前大灯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
　　人——并非鬼物。
　　这下他可以断定，这场事件自始至终都是由亡者导演的。边乐清一手丢出三张符箓飞向那人，另一手收割起漫天怨灵。
　　细密的雨丝转瞬凝结成雪花，天地苍茫一片。
　　“生死一张还魂符，情爱半杯忘川水，前方道友，何以执着？”
　　铜锈渐渐剥落，剑锋凛然，边乐清耳边轰鸣一片，显然是将力量用到了极致，然而远处人影不动如山，连句回话也没有。
　　太不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