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记》和歌

5、以梦为食

　　墨桐被吓着了，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碎嘴唐僧和那个完全不知道尊师重道为何物的孙猴子互相推脑袋的画面。那不成，豹宝要吃的东西，就是人的精魂？

　　她伸手托住了豹宝的下巴，吧嗒一声，就把它的嘴给合上了。

　　豹宝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回头不解地看着她，一脸可怜兮兮的。

　　墨桐板着脸，伸手一勾，一个略显明亮的泡沫便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定睛一看，里面是一个健仆，他办成了一件事情，他的主家苗公子对他大加赞赏，还给了他一袋子金银，众奴仆对他羡慕不已……墨桐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画面，觉得有些不合常理，再一看那躺在地上的健仆，酣睡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莫不是，这些五彩斑斓的泡沫，都是人的梦境？

　　墨桐松开了手，豹宝伸出前爪，像只捯线球的小猫，挠了那泡泡两下，见墨桐没阻止，便嘴巴一张，把那泡泡给吸进去了。墨桐一心二用，一边观察着地上那健仆，只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鼾声大了些，反复睡得更深沉了。而她怀中的豹宝，身上的毛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光润了起来。

　　墨桐觉得特有意思，便招来了数个泡沫，在眼前一字排开，里面全是各人的梦境，有些有人梦到了自己小时候，有些人梦到了自己的家人，生病的孩子，还有些人的梦境尽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一般来说，越是愉悦的，越是明亮、富有色彩，越是悲伤、担忧或者恐怖的，便越是暗沉。

　　豹宝耐心地等在一旁，墨桐抛给它一个，它便吞食一个，柔软的毛发在雾气中轻轻摇曳，显示着它无法口述的好心情。

　　墨桐觉得好笑，低声对它说，“这满山的飞鸟走兽，奇花异草，你都不吃，居然是个以梦为食的小家伙，那日后要想给你饱餐一顿，难不成还得回回都跑到山外去。”

　　豹宝羞涩地嗷呜了一声。

　　墨桐哈哈一笑，“得了，今天送上门的大餐，你就好好吃上一顿吧。”

　　豹宝一张嘴，那些锁住了梦境的圆泡便统统都向豹宝的嘴巴里飞去了。它吃的并不快，遇到那些明亮愉悦的梦境球，似乎还不舍地品味一番，遇到那些暗沉混沌的梦境球，豹宝似乎并不喜欢，一口咬碎了，就吐了出去。

　　墨桐见它不喜欢吃那些颜色暗沉的梦境球，索性就招来了两个颜色最深沉的梦境球，放在面前观看。

　　其中一个便是属于马公子的。在他的梦境里，他似乎是躲在了一个暗室里，凝神屏气地偷听着其他人的说话。墨桐好奇，她倒是能看到梦境的现场，但默剧没意思，能不能来个环绕立体声啊。
　　她伸手戳了戳那个梦境球，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其中。

　　马公子梦到的正是自己当年自己偷听家中长辈谈话的场景，有些细节，便是他清醒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了，但如今在梦境里，却是丝毫不差地重现了当年的场景。

　　他的那位老祖坐在了首席，正在跟家中的几位耆老讲述着仙界的这件秘闻，“……如今六合九州，纷争四起，倒是青州城因为这怒归山，一派安宁祥和。莫说妖魔，便是天界或是有些见识的修真门派，都轻易不敢靠近这怒归山百里，我家若是能与那位有缘，自然是好。可若是没有这个机缘，可千万不要去自寻死路。我马氏一族能安生于此，皆是得了这位的庇佑，便是不能报答一二，也不能给她添了麻烦，自己作死……”

　　下午时分，马公子脑子一热，酒劲儿上头，再加上为了在苗家小姐面前摆显，完全顾不上长辈的这段慎重的交待，可如今入睡了，倒是想起来这事儿。他那隐隐的不安在梦里全朝着最坏的可能发展，他梦到了他在西月峰寻到了神仙，结果却惹得神仙大怒，被一个青面獠牙的女夜叉般的人物用一条火红的鞭子给抽下了万丈悬崖。而他回到家中后，发现家中也被雷劈成了一片焦地，万贯家财，皆成灰土，雕梁画栋全都成了断瓦残垣……

　　那马公子紧闭着双眼、满头大汗，躺在那帐篷里面目狰狞地直哼哼。

　　墨桐冷笑一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子居然还知道害怕？而且，青面獠牙，你特么几个意思啊？光是这点，足够你小子倒霉个八百回了。

　　她直接退出了马公子的梦境，又去看另一个人的梦境，是那个白日里一直跟苗小姐眉来眼去的那个剑客。那个剑客的梦境倒是简单的多，仿佛还是那个剑客小时候的事情，有一个师傅不停的给他演示着剑招，可是那个剑客左右都是学不会，一遍又一遍，连墨桐都记住了，那个身量未足的童年剑客，就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站在师傅面前，汗如雨下……

　　墨桐很是被娱乐了一把，觉得挺有意思的，又抓了几个梦境过来看，喜怒哀乐具是全了的，从这里面，她倒是零星着拼凑出了一些山外的生活，恶补了一堂这个世界的常识课。

　　豹宝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便是那身形也见风长，墨桐看完了那两个梦境球，豹宝已经长高了一寸，眼见着比片刻前足足大了一个尺码。毛色油光锃亮，蓬松柔软，泛着淡淡的七彩光华。

　　墨桐忍不住撸了两把它的皮毛，“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梦喂食的幻生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知道回去把不息蒸炒煮炸一遍，是不是能逼供出些什么。

　　豹宝吞食完了所有的梦境球，梗直了脖子，昂首打了个饱嗝儿，便在墨桐的腿边靠着趴了下去，对下面的那些人再无半点兴趣。

　　墨桐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那两个还浮在她面前的梦境球便齐齐破碎了。
　　下面躺着的马公子和那个剑客，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马公子在帐篷中摸着一头冷汗，那剑客也坐了起来，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哪里。两人呆坐了一会儿，同时喊出声，“来人，来人？”

　　可哪里有人答应。

　　他二人心知有异，忙摸出了帐篷，却见除他二人之外，所有人都睡得东倒西歪，推搡了半天，才醒了过来。

　　马公子背后一阵寒毛倒立，他隐约想起了梦境中，似乎发生了一些极不好的事情。难不成，真的是神仙的警告。他抬头望去，那浓密的烟云早已经散去，夜色里根本看不见前方的风景。可陡然，一个惊雷便在头顶上劈了下来。所有人被吓得一哆嗦，便是那武功最高的剑客，都不由得将那柄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

　　没有人敢再继续睡觉，都悄悄的凑在了一起，像极了一群被吓破胆的鹌鹑挤在了一处。直到第二天拂晓之后，天色渐亮，众人这才安心一些。

　　苗公子问，“马贤弟，我们可还出发？”

　　马公子脸色极为看看，既不敢前行，又舍不得放弃。
　　苗小姐心中却是一片火热，“总不至于一个惊雷，就吓退了你们吧，我还是要去的，便是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的寻的。”她说着，眼神却朝那剑客瞟了过去。
　　谁知那剑客一反昨日的热情，避开了眼神，根本不理她。
　　苗小姐气得很不能将手里的帕子扯得稀烂。

　　苗公子也舍不得，他示意管家让人去周围查看，可有什么不妥。可是不一会儿，仆人便慌慌张张地来报，“公子，前面已经是一片悬崖峭壁，根本没有路了！”

　　什么？四人大惊，忙跟着仆人前去观望，过来，就在他们前方不过百步远的地方，绕过一片山壁，前路渺然，远方是直耸入云的数座高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有人丢了一块大石下去，很久都没有听到响声，根本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

　　马公子惊讶地喊了出来，“不可能，那采药人说了，山道虽远，却并不难行，哪里来的如此险峻？”
　　他刚说完，陡然就明白了过来，往日没有，可今日有了，那自然是这山中的神仙所为。这摆明了就是警告他们回头。

　　马公子脸色惨白，“罢了，我是不去了，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苗小姐咬咬嘴唇，“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觉得，说不定神仙是在考验我们……”

　　墨桐最不耐烦这种自以为，抬手一个响指，便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山崖上，数不清的大小碎石翻滚着坠落，吓得苗小姐一行，哭爹喊娘的往回逃去，便是连那些帐篷什么的都不敢收拾，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待这一行人逃出了山林，再往回看时，已经有一片浓雾遮住了方才的道路，往日清晰可见的怒归山已经被裹在了浓密的云雾里，再也难见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