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记》和歌

10、自找麻烦

　　平乐戏馆是永东城的一个普通的戏院子，平日里生意倒也平淡，有那么几个熟客，发不了大财，也不至于饿死。

　　可近日一连出了三桩稀奇的事儿。

　　头一件，是班主新买了一个小生，叫洮蕉，十八九岁的样子，嗓子好，脸盘好，身段更好。进了平乐戏馆不过数日，便招来了一干夫人小娘子的，天天守在台下面目痴迷地等着洮蕉上台。

　　人红戏红有人追捧，虽说稀奇，倒也不至于太离谱。

　　可第二件事儿，就不太常见了。数日前，也不知道打哪里来了个青衫女子，衣衫虽不至于华丽张扬，但是料子却是极好，最起码永东城里的人都没有见过。她抱了个一岁左右的娃娃，进了平乐戏馆听戏。当时洮蕉正在台上唱着呢，一眼瞥到了她，啪地一声，腿脚一软，摔了个五体投地，趴在那里半天没敢动弹。

　　原来众人还以为是洮蕉失手。

　　可是那女子挑了个雅座，把孩子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开口说了一个字，“唱。”

　　洮蕉含着眼泪，不眠不休，连水都没敢喝一口，已经连续唱了数日了。

　　前来听戏的夫人小娘子们都散了，那女子也没离开，丢给了侍女数锭银子，让她们只管紧着好吃好喝的上。她不走，洮蕉就不敢停。

　　可是更奇怪的是，跟那女子一同前来的娃娃，不吃不喝，醒了听着戏，啪啪鼓掌；困了便往桌子上一趴，四爪朝下背朝天，睡得像个面团。那青衫女子只管自己吃吃喝喝，连件薄被都不给那娃娃盖。而那娃娃被她如此“虐待”，居然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一点不改亲近之色。

　　而第三件事，就更蹊跷了。

　　自打那青衫女子来到平乐戏馆，这附近的鸡不叫了，狗不跳了。见天的往平乐戏馆外面凑。而且平乐戏馆一下子也多了许多生面孔的客人，衣着华丽，瞧着也不像穷鬼。可是各个扎堆往楼下挤，那个青衫女子在的二楼，除了服侍的侍女和小厮，谁都不敢上去。

　　无南一脚踏进平乐戏馆的堂屋，就看了这幅奇特的场面。他一眼扫过去，不由得眉峰一跳。

　　黄牛青蛙癞蛤蟆，野兔山鸡麻脚虾。要是换了饕餮在这里，可不得乐坏了。

　　他抬脚就往二楼走去，到了青衫女子的雅间外面，伸手敲了敲门，“打扰了，不知道友不知可有闲暇一叙。”

　　只听里面那女子开口，“进来吧。”

　　台子上洮蕉眼见那女子分神说笑，眼睛滴溜溜一转，脚步就往后退了两步。

　　那青衫女子正是墨桐，她挑着眉一笑，洮蕉顿觉心口一凉，不知什么时候，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衣服，直直的抵在他的心口。洮蕉顿时后颈爆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丝毫不敢动弹。

　　整个楼下的各路妖怪们方才还嘀嘀咕咕的，这突然的变化，让每个人都住了嘴。

　　无南推开门，走进了雅间，“可是墨瞳上神？”

　　墨桐奇道，“你认识我？”

　　无南微微颔首，“我与上神还是第一次见面。”

　　墨桐笑道，“既然我倆素不相识，那就没有怠慢老朋友的顾虑了。朋友请坐，待我料理了下面那个家伙，再与你说话。怎么着，还不上来？难不成还要我下去请不成？”

　　洮蕉真心想哭，他不过是爱好唱戏，所以才偷溜来人间戏耍一番，谁知竟然被这个大魔头给拿住了。真是要命，当年那件事情，也不是他干下的，领功没他的份，挨揍却得第一个来。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洮蕉磨磨蹭蹭地从台上慢慢往下走。众妖怪沉默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行的空隙来。可突然，洮蕉看见里面有个熟悉的面孔。那张蜡黄的脸冲洮蕉一眨眼，然后噗的一声，一股恶心至极的黄色气体，一下子就将整个戏园子全都罩了起来。

　　墨桐对这些精怪的手段几乎就是零认知，她虽然知道这个公狐狸精不会那么乖乖听话，但是这么恶心的手段，她却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望着那土黄色的气体，她着实被恶心到了。手一挥，便是一阵狂风涌起，眼见就能将那土黄色的气体给吹散。

　　可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摁住了她的手背，“上神，万万不可？”

　　墨桐满脸怒色，“你敢拦我？”

　　“上神，你这一招出去，下面那些精怪固然一个都走不了，可是这永东城的百姓，只怕也都没命了。还望上神高抬贵手。”

　　无南一遍说着，一边伸手一招，那黄色的臭气顿时消散不见，但是洮蕉也不见了，必然就是乘着那机会逃走了。但是无南露的这一手，下面的那些精怪全吓趴下了。

　　墨桐板着脸，“我要抓的家伙逃走了，这下你怎么说吧？”

　　无南道，“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大袖一挥，两人连带着坐在桌上的那个胖娃娃全都不见了踪影。

　　地上趴着的那些精怪这才偷摸的抬起头，拼命地大口呼吸着残留的仙气。虽然不知道那位上神为何不收敛自身的仙气。但是他们已经占了便宜了，就且偷着乐吧。

　　无南携着墨桐先是去了城郊。但两人停下身形时，墨桐满身的仙气仍然没有收敛的意思。

　　无南斟酌了一下，“不知上神为何不收敛仙气？”

　　墨桐：哎？呃！我一句话还没说，怎么就露了馅了。

　　无南见她面无表情，就那么直直地瞪着自己，“上神……可是有什么顾虑？”

　　“你是谁？”

　　无南正式与她见礼，“在下炎天界无南圣君，去上神的西月峰拜访，您的座下童子不息，说您出外游历，在下这才寻了过来。”

　　无南圣君，听着名头很大的样子。墨桐微微蹙眉，“你寻我有事？”

　　无南有些无奈，“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是昌邑神君听说了关于上神的一些传闻，可他又不便前来，我正好欠了昌邑神君一个人情，便替他来看望上神。”

　　墨桐眉头一皱：苍蚁又是个什么鬼？随随便便跑来叙旧的人最讨厌了。

　　无南原只是心中有些猜测，可见墨桐听见了昌邑神君的名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一沉，索性开门见山，“上神，请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桐心道，我又不认识你，虽然外貌不错，可谁知道你是个什么来头，要是把我拐卖了可怎么办？“多谢圣君关心，只是我的事情，不劳圣君操心了。就此别过。”

　　说完她就要走。

　　无南直接伸手拦住了她，“上神，不可。”

　　墨桐心里害怕，凡人她还好打发，那些精怪一见她就自动趴，可见也是打不过她的，可是这个什么无南圣君，一伸手就拦住了她，而且，名号里还又个圣字，是不是比“神”跟牛叉些。她这个西贝货的空城计，只怕是唱不下了。

　　多说多错，越描越黑，墨桐索性不开口，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他。

　　无南苦笑，“上神，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上神这一身的仙气毫不收敛，便是行于暗夜荒野，与那妖魔鬼怪眼中，也耀眼如同骄阳烈日。您要是在人间动起手来，少不得要殃及些无辜的性命。还请上神与我同回天界。上神若是有不方便出口的忧虑，若是信不过我，去寻太上老君帮忙也可。”

　　艾玛，墨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听见太上老君这个名号，居然有一种终于寻找到了组织的信任感，激动地小心肝扑扑的。

　　“去天界？”墨桐眼睛转了转，这也不是不行。如果真如他说的，她在人间行走，就像个身怀聚宝的小孩，要是哪天碰上个硬茬，那可真的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更何况，还有太上老君这位如雷贯耳、从未谋面的“熟人”。

　　“也好。那便随你去天界好了。”墨桐爽快地点点头。

　　无南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那好，上神请。”

　　墨桐右手抱着了豹宝，左手就勾住了无南的手臂。

　　无南这次可真的被吓到了，“上，上神，你这是？”

　　墨桐假笑，“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猜出来我如今是出了问题，若有失礼的地方，所以还请见怪不怪。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无南额角一抽，自己上万年不曾管过闲事了，如今不过是还个顺水的人情，居然有一种惹上了大麻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