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归海我归你》颓菜桑

62、第六十二章

　　祭台无论是神还是妖怪都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谁都别想用自己身上的力量。

　　不断有细小的冰针扎在谢倾瑶的身上，她仿佛没有知觉一样，慢慢往上走。

　　搭祭台的木头上全都布满了各色的贝壳、海螺，绚丽的颜色给灰蒙蒙的的世界多了一点点缀。

　　风越来越大，雨珠落得也越来越急。

　　谢倾瑶身边的剪刀护着她，她时刻注意着李思瑜旁边有没有出现宁远和那个龙鱼少年。

　　天色似乎亮了一点，那条海平线已经慢慢淡去了身上似血的红，变成了淡淡的橘色。在那条线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挣扎出来。

　　谢倾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没过一会儿耳边起了李思瑜的声音。

　　在李思瑜面前有一本古老的书，书页自动翻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大溪女、穿着喜服的河伯以及始终微笑的湖泽。她们像定格动画一样僵硬的围在李思瑜身边。

　　溪女们漂浮在空中嘤嘤哭泣。

　　李思瑜举着三叉戟按照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慢慢念出来。

　　“我守护你的时候不曾真正踏进水里一步，那些疼痛让我明白终有一天我将和你融为一体，我守护你用我的生命…”

　　她多说一个字，溪女就少了一个，大溪女的身体就越发透明。

　　等到大溪女完全消失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些咿咿呀呀的哭声了。

　　祭祀神祭祀自己的同时，那些信奉她的妖怪们也会逐渐消失掉。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嘴里跳出来的字眼越多，脸上就越发苍白。

　　眼看河伯的身体消失了一半，瞬间有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抢走了那本书，最后稳稳的落在海面上。

　　李思瑜立马就不出声了，她不能动，看着谢倾瑶的眼睛流出晶莹的泪水。

　　那些泪水转眼就化作宝石落在祭台上，随着雨珠一起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天边出现了一轮圆圆的太阳，随着温度的升高，有不少水蒸气漂浮起来。

　　海面上雾蒙蒙的一片。

　　“我倒忘了，你不是神也不是妖。”

　　宁远和龙鱼少年站在谢倾瑶下面的楼梯上，手里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毛时玉摸了摸自己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你忘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件呢。”

　　“哼！牙尖嘴利，看我把你牙齿拔了，你还能嚣张得起来吗。”宁远把那一团火焰扔出去。

　　“我记得你以前打架是用花枝的，怎么才多久没见就变化这么大啦？”毛时玉闪过那团火焰，身体低伏着，胸膛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笑声。

　　龙鱼少年看着毛时玉刚准备跳下祭台，就听见宁远说：“你先上去。”

　　他阴沉着一张脸，速度快了不少。

　　毛时玉的眸子紧盯着谢倾瑶，快啊，再快一点！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期待的总会赢来坏消息。

　　谢倾瑶的脚被龙鱼少年抓住了，她站在架子上跟他对打起来。

　　两人用的均是杀招，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谢倾瑶渐渐占了上风，她的剪刀神出鬼没，少年脸上、身上全都有狰狞的划痕。

　　她出手又快又狠，剪刀已经横在少年的面前，只要再进一寸，他必死无疑。

　　可是谢倾瑶的脸上被不知从哪来的风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出来花了她一张漂亮的脸。她没有后退，反而拼着一口气，使剪刀离少年更近了，刀尖指着少年温热的胸膛，只要稍一用力…

　　又是一道利刃袭来，从谢倾瑶的腰间划过，还好她避开了一点，不然强劲的攻击一定会将她拦腰斩断。

　　她捂着伤口，再也坚持不住了，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摔下了木架，剪刀也应声而落。

　　“快上去！”宁远腾出手来向着挂在木架边缘的谢倾瑶扔了一团火。

　　毛时玉闪身过去，挡住了宁远的攻击，他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血：“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个。”

　　宁远自己也好奇，暗中出手的人是谁，但是那人帮了忙，姑且就认为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吧。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只要谢倾瑶摔下了木架，等她爬起来再想追上少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宁远一击不成，脸上有些遗憾，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他把手举在自己面前那团黑色火焰上。

　　鲜血滴落的的瞬间，黑色火焰体型更加大了。

　　宁远看着越来越大的火焰，疯狂大笑起来：“不知道这个这次你接不接得住了，小猫咪。”

　　毛时玉咬牙皱着眉头，突然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打不过我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

　　少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就差一点…

　　他也不管谢倾瑶，抬脚就往上走。

　　雾气越来越重，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个。三个太阳一起挂在天上，炙热的温度使雨小了很多，慢慢的那些雨珠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化作了蒙蒙细雨，在空中飘浮着。

　　谢倾瑶喘着粗气，受创面积太大，她自身的愈合力跟不上。

　　她手上的青筋爆发，梗着脖子慢慢让自己身体在空中荡起来。

　　只要不掉下木架，她就还有机会。

　　眼睛在更低一层的位置找到了着陆点，只要身体的幅度再大一点她就可以稳稳落下去。

　　身后的急速的破风声告诉谢倾瑶，躲在暗处的那人还没有收手。

　　忍住疼痛奋力往前一跃，谢倾瑶摔在楼梯拐脚上，腰部的伤口先着地，疼的她在地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嘴里压抑的怒吼着。

　　缓过劲来，谢倾瑶就像是刚从血池里泡过一样。

　　她往上走着，可是腰上的伤口和时不时出现的风刃影响了她的行动。她只能走几步就停下来喘着粗气，意识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要穿我的花睡裤。”

　　“咱们今天吃什么啊？”

　　“别欺负小白了。”

　　“喜欢啊？喜欢送你。”

　　“谢倾瑶！”

　　突然的一声大吼又让她打起了精神，她张开眼睛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李思瑜啊。

　　龙鱼少年爬上去的时候，谢倾瑶整个人靠在栏杆上，剪刀不听控制。眼神里面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天上的太阳又多了三个，灰色的海面就像是破碎的镜子一样，不断有裂痕出现。

　　少年划破了李思瑜的手掌，他把自己的手贴上去，微弱的蓝色光芒闪烁几下就灭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鲜红黏糊的血渍。

　　少年瞪大了眼睛，又把自己的手贴了上去，拿下来一看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你明明已经把她赶出去了的，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少年拿起李思瑜另外一只手，照例划破把自己的手贴上去，除了血渍什么也没有。

　　宁远把毛时玉压制得死死的，他听见少年的怒吼，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这不重要，海神见红，龙鱼在旁，冥道可以打开了。

　　毛时玉身上黑漆漆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半，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你打不死我吧，我就喜欢你打不过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毛时玉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

　　宁远看他这幅虚弱的样子，知道他再也没有还手之力，手上凝聚着火焰慢慢走向他。

　　一朵残败的黄色小花从毛时玉的裤子口袋里掉落出来，落在宁远眼里。

　　他收回了火焰：“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花了。”

　　每条龙鱼种的巫宁花颜色都不同，就算是同一种颜色，也会有很大的差别。对于海神来说，每条龙鱼都是特别的存在。

　　当天空挂满十个太阳的时候，海面上的雾气几乎全部散开。

　　海面上多了很多黑漆漆的人影。

　　“当初我削掉你的龙角是我做错了。”毛时玉躺在地上起不来，他看着远处走来的一个蹒跚的身影，眼眶发热。

　　“你以为你的名字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石碑上，三十多年可是一段不短的时光呢，苏为玉。”毛时玉叫出宁远本来的名字之后，那道身影终于慢慢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人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条珍珠项链，胖胖的身体微曲，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拿着眼睛上的老花镜：“怎么又打起来了？”

　　这一幕，往如多年前。

　　她说完就跟着人流走，走的时候还冲着他们两个人挥了挥手，做最后的道别。

　　宁远把小花放在自己的胸口，他脸上那些可怖的黑斑逐渐消失，露出他原本那张清俊的脸来。

　　“我当时…没想过杀她。”宁远说完追着那道影子跑了过去，伸手扶着老人，侧耳听她说着话。

　　那个时候毛时玉住进院子吃的全是李思瑜奶奶买回来的高级猫粮，他当初知道了李思瑜奶奶会被宁远杀死的消息之后，一气之下削掉了宁远的龙角，取而代之成为了李思瑜奶奶的保护神。幸运的是巫宁花提前被宁远种进了院子，冥道被顺利打开，而奶奶也逃过一劫。

　　当奶奶死去之后，被赶出去的宁远愤愤不平，从最初的怒火中烧到后面一步一步的谋划，都只是为了再见多年前那个腼腆的姑娘一面而已。

　　毛时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当时他怎么就没想到宁远为什么在陪伴了奶奶三十年之后才会提出想吃她亲手做的饭的原因呢。

　　三声鸡鸣，蓝色的花路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那条路的尽头就是黄泉。

　　许南秋在人堆里伸着脖子往上张望着，她看见祭台上站着的李思瑜有些不舍。

　　她穿过人群跑上高台，穿过在一旁蹲在地上的龙鱼少年，用力地抱住李思瑜。

　　“不管我是什么样子，感谢这么多年一直陪我在我身边的你，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你一定要幸福下去啊，阿瑜。”许南秋蹭了蹭李思瑜的脸，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小拇指，跟自己拉了个勾。

　　当大拇指对上的时候，腾空出现了一个背着木箱子的小人，他的木箱上写着二十七。

　　他手里拿着一份羊皮纸：“第十万七千九百八十四份契约交易成功。”

　　用笔划掉之后又背着木箱子消失了。

　　李思瑜动了动手，慢慢抬起来环成一个圈：“再见了秋秋。”

　　一直到许南秋的身影随着人流彻底消失不见了，李思瑜才慢慢开口对少年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君归怎么样？”

　　希望还能有再遇见的一天。

　　少年抬起头，眼里全是难以置信，他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犹豫着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君归。”

　　海面上的人越来越少，李思瑜感觉自己的袖子有些鼓，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发现是一颗紫色珍珠。

　　她放好，几乎是跳下祭台，扑到谢倾瑶身边，看着她身上可怕的伤口，不敢去拥抱她。

　　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是宁远，他看着木架下方越来越小的蓝色区域，脸上竟然冒出了冷汗。

　　死掉的神是没有资格进入轮回的，她们的灵魂会一直保持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到她飘出土元村消散为止。

　　他为了思瑜奶奶能够顺利进入轮回，从赵妍那里拿到了让她顺利进去冥界的东西。捕鱼日那天让虚妄海暂时失去了镇压作用，把她从海底放了出来。

　　让龙鱼少年接近李思瑜，因为他知道如果李思瑜再不把谢倾瑶赶走的话，谢倾瑶会在祭祀典礼那天被太阳活活晒死。

　　为了谢倾瑶李思瑜一定会想办法的。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杀死一片海。

---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