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凌乱》折冥

1、楔子

　　引

　　黄泉路上，白骨嶙嶙，流水凄凄。蒙蒙天地之间，孤鬼呜呜咽咽的悲怨，阵阵寒风席卷而来，白衣少年攥紧了手心的明珠，坐在井栏垂眸沉思了许久，不时抬起头看看这不见涯涘的幽冥之间，满脸血污。
　　凄厉的寒风利刃般的卷起他白色的衣袂，在漆黑背景的映衬下，就好像是在这亘古不变的黑夜之中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好个凄厉的幽冥之境。白衣少年合上了双眸，靠在一旁的枯树之上，暗暗嗟呀。
　　只是天意叵测，红尘难料，纷纷扰扰紫陌似海，并不比这黄泉路平和多少。
　　缓缓流淌的忘川河水骤然起了波澜，无数在水中漂浮的回忆凌乱成碎片，白衣少年微微牵起唇角，语声清雅柔和，不急不躁。
　　“上仙，你来了。”
　　绛紫色的靴踏在他的面前，金色的衣摆扫过尘埃，留下几许流萤飞絮。那人平静如水地凝视着白衣少年，如玉般的手指拂去了他面上的血渍：“是你引我到这里的？”
　　身后黄泉海翻腾，唰唰的浪拍着海岸，白衣少年低垂着眼睑，莞尔一笑。
　　“我不懂。”白衣少年别过头去，奈何桥上的鬼魂一个个排队走过，那悠悠忘川的那一侧，是他触碰不到的亘古繁华、花团锦簇，“我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看过这么多灵魂走过，可是为什么……我过不去。”
　　是了，那些魂魄口中所言红尘紫陌、花开花落，我早就想历练一番了。
　　那人蹙起了双眉，幽蓝的双眸胶着白衣少年纤细的身影，末了嗟呀一叹：“你的罪孽太深，我度不了你。”
　　白衣少年的双眸有些迷惘，须臾之后又是平静一片：“……就因为，我是妖？”
　　风吹过枯枝，发出笛哨般尖锐的嘶吼。少年沉吟，回首一望却是满目萧然，枯叶翻卷。
　　是从何时开始呢，被禁锢与这琉璃井栏，不能转生，不能渡桥……只得看着黑色的苍芒在青空中越聚越多，越聚越深，墨瀑般的青丝仰仗辗转，缠的自己寂寞到生不如死。
　　独自一人留在这阴冷的忘川河水畔太久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忘记了。
　　少年握紧了掌心的明珠，斑斓陆离的光彩从指缝溢出，渲染了这一方幽冥。少年平静的双瞳里映出那绚烂灼目的华彩、与沉默千年的寂寞。
　　只是因为……我的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妖魔的血脉……
　　是这样吧……
　　“不是这样……！”那人不知缘何的忽然低声吼道，吓得白衣少年肩膀微微一颤，“什么神，什么魔，什么仙风道骨，什么魑魅魍魉，都是红尘表象；爱人之心，又有什么分别？……你……不要想太多！”
　　白衣少年的唇微微动了动，勾出了个优美的弧线：“我没有想到，你会安慰我。”说罢，目光又忍不住朝那彼岸一侧望了过去，“若有一日，我能在这忘川河水中洗清我这沉积了几世的冤孽，我倒真想去那对岸看一看……看看世俗口中的情爱二字，究竟又多缠人。”
　　少年低下头，耳畔的发跟着一起垂了下来。那人想替他别到耳后，想了想终究是放弃了。
　　只是我怕，这红尘纷纷扰扰，你受不住。
　　碎钻般的星辰洒在了彼岸的那一侧，少年的眼色有些朦胧，细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这样的你……真的承受不起。
　　可是。
　　少年咬了咬唇，在粉红的唇上留下了一排月牙痕迹。
　　可是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拒绝呢？
　　那人垂眸：“我问你，若要你以心为代价，度过这忘川，你，愿不愿？”
　　少年点点头。
　　那人凝眉：“我问你，若在红尘要受尽皮肉之苦，相思之痛，你，怕不怕？”
　　少年摇摇头。
　　那人低叹：“如此……我助你一次，又有何妨。”
　　少年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那人浅笑，手抚上了他的青丝：“真的。我没有骗你。”

　　一年，两年，三年。
　　十年，百年，千年。
　　千年一瞬，六道轮回，这红尘的五指藩篱，终究有一日，是要逃了去的。
　　白衣少年站在桥头，对他挥挥手，莞尔一笑。
　　——谢谢你了，上仙。
　　那人刹那间有些痴了，复而彷徨自嘲地笑了笑。
　　有什么可谢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用心换来的劫数。
　　他看着少年倾尽了瓷碗，刀子般的风卷起他的衣袂如水。
　　这不过，都是你的劫数。
　　这不过，都是你的劫数。

　　他在心底默叹，一阵沉寂。

　　纵使法力无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的吧。
　　荏苒岁月中的回忆在他身后一幕幕流过，黄泉海畔亡灵的歌声绕在耳旁。他抬目一望，那抹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忘川的彼岸。
　　但他知道，终有一日，那个少年还会回到此地，回到万千繁华的彼岸。望着碎红满地，踏着地狱之火，再如今日一般满脸血污，来取他的性命。
　　那人振了振长袖，垂下了双眸。
　　如此。
　　还当真……是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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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风中凌乱……开坑！
我会努力不弃的（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