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溯回渊·青花瓷》白荻

1、正文全

　　修长的指，抚过瓶身，在晓妍悄绽的花叶上顿下。
　　靛青的素净映入幽波暗伏的墨色，凝成了一抹清雅淡影。
　　花如伊。
　　似乎总有人用莲去形容那人，说是莲优雅洁净，如那人一般，亭亭仙姿。
　　可他倒觉得，那人像牡丹。
　　指尖下的花吐丝结蕊，细腻精致的花胚，仿佛那人柔和娟秀的轮廓。
　　牡丹，浓淡皆宜。
　　淡者，略少一分。轻灵柔煦的秀美，浅浅的勾人心魄。一笑芳华，但偏生恬淡适然得不落凡尘，让人想碰触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于外。
　　浓者，略多一分。骨子里的绝艳，从不轻易表露，然一旦盛放，流转的光华便无人能抵。
　　牡丹一样的男子。
　　不二周助。

　　“不二世子大喜！”迎面而来的某部侍郎又是一脸庆贺歆羡之情。
　　微笑着道了谢，信步走在宫廊上。
　　何喜之有？皇帝赐婚吗？
　　虽说没什么不如意的，但也没觉得高兴。
　　听说相府的千金是个美人。在他们眼里，这合该是才子佳人锦绣良缘了。
　　半眯的凤眸中莹蓝轻转。一株牡丹赫然眼前。
　　姚黄，花中之王。妍而不媚，艳而不俗。
　　金色的细环绕在柔柔的淡黄花瓣上，香蕊粉飘。
　　绮丽如斯，性灵如斯。
　　只是，生在这帝王家，纵有傲视群芳之意，被缚于此寸土间，又能如何？
　　姚黄，失了灵性，也只是一株牡丹。如此而已。
　　步出宫外，早有家仆备好轿。
　　“世子，刚才府上来信儿说是青渊阁当家的到了，带了您前些时定的那批器具。”家仆边撩开帘子边道。
　　“嗯。回府吧。”轻声应着，脑中却浮起一双像是会把人吸进去的墨玉深瞳。
　　那个第一次见他便说他像牡丹的男子。
　　手冢国光。

　　“呐，劳烦手冢君亲自送来了。”换下一身朝服，行至偏厅，看见已候着的男子。
　　墨眸微抬，侧身，挥手示意随从将箱子搬上来。
　　掀开箱子，一套青花瓷器。
　　清雅却难掩姝丽的靛色牡丹，在痖白上盛绽。
　　仿佛曼曼姚黄，在泗野中招展夺目。
　　“果真精细的功夫，这般成色、花样，也只有青渊阁能烧制出来了。”能将牡丹的神韵表现至此，可真是不简单。
　　“过奖。”略微颔首。
　　“冒昧一下，不知手冢君可愿与我出去走走。”站在这个人身边有种安心的感觉。
　　“好。”看出那眯起的眸中隐藏的疲累，毫不犹豫地应道。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手冢君就是在这里呢。”温润的声音里有着不显见的放松。
　　“嗯。”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那是一株最秀丽的姚黄，含苞待放。
　　“这儿倒真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呐。”干脆闭上眼，享受水漾的柔和宁静。
　　站在一颗轻柳下，望着半倚在桥栏上微微闭目的身影，墨眸中黯光闪过。
　　睁开的冰蓝琉璃对上幽暗深邃的墨玉，有什么，在心底最深处蔓延。
　　半晌，眸儿一弯，冰蓝琉璃又被掩去了。
　　“呐，手冢君这样真像是幅画呢。”
　　柳下檀郎水边思，果然如画。

　　“我五日后成亲，不知到时手冢君是否能赏脸前来。”
　　“五日后我要离开京城游历各地。”
　　“是么？手冢君真是好兴致啊。不过真的很羡慕手冢君呢。”能有这样的自由。游历天下，是他奢望却不可达的心愿呵。
　　“你可以与我一道。”
　　“呵呵，多谢手冢君的美意了。不过，”唇畔弧度见深，“手冢君可以考虑等我哦，说不定我会出现呐。”

　　天下着小雨。
　　丝丝跌落在地，化开，无踪。
　　持伞站在半月桥上。水中无月。
　　想象着会有小巧机灵的鱼儿从沉碧湖水中探出头来，一如那跃然碗上的花青锦鲤。
　　暗影袭然。
　　远处的世子府张灯结彩。
　　墨绿深瞳漾开无边似水的粼粼轻波，然后融入漆黑的夜。

　　逐渐泛白的不止是天色。
　　衣衫上的水渍不知何时已干透。
　　收伞，缓步下桥。走至尚晕着水色的轻柳旁，牵过马。
　　浅笑吟吟着说他像画的人，不会再出现了。

　　出城十里。
　　十里亭处草木青岑，拂面的风有淡淡花香。
　　“手冢君的动作好慢呐。”悠闲中透着几分慵懒的白影自亭内踱出，清清浅浅地笑着，正如，初绽秀雅的姚黄。
　　墨瞳深凝着那张叫人看不透的秀颜。天际被绚暄彤霞染上薄薄一层绯色。
　　“我决定跟手冢君一道四处走走瞧瞧。呐，这画就当是叨扰手冢君的赔罪礼吧。”唤来一匹白驹，自马上取下一物，展开。
　　朦胧烟雨间，玄衣男子牵马立于桥头。飘渺似幻。
　　“啊，还有这个。也要收下哦。”手上赫然是一个牡丹攀绕的青花瓷瓶。
　　冷硬的墨色点点柔开，晕散。眼角，带笑。
　　“呐，手冢君，我们赶紧出发吧，到了下一个集镇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昨晚我可是画了一夜呢。”翻身上马，率先策马而去。
　　黑色骏马随即追上。
　　青山层屏，黑白两点渐渐被浓密的翠幕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