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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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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村自古以来,就是四面环山,除却从未有人翻越成功的那些高大山脉之外,村子的东边、南边各有一座比较矮的山。
东边那座矮山,是去镇上必经的路。
西岐村最初就是因为交通极其不便利,内部村民关系又简单,做什么活动都够隐蔽,这才成为红色根据地之一。但到了建国前几年,上头说要发展这边,便先给改善了交通条件。
曾经阻隔在村镇之间的那座矮山,已经被炸开了山体,凿出了一条足足五到七米宽的宽敞土路,村镇往来很是便捷。
南边另一座矮山,是去隔壁小包村必经的,但这座山前后都临水,翻过去之后不远,更是有一条大江。
当年村里齐家老祖宗勘测过风水,说不许炸这座山,刚好上头本就没想多费工夫,除了修好那条去镇上的路之外,别的事情没多干。于是,这西岐村到小包村的山路,还是那个需要翻山、越岭、过河、被人硬生生闯出来的路。
山路崎岖,每隔几年,总有人走亲从山路上摔下去的事例。
就在这曲折的山路前头,有两个女人对峙着。
一方是席家小四媳妇——挺着大肚子的包红英,另一方,则是她的婆婆席念萍。
席念萍瞪着包红英,又是气又是急,她是在去上工的路上,瞧见了包红英往山路上走,这才小跑着追上来拦住她的。
“你这身子都九个月了,眼见着马上要生了,咋地还非得往你娘家跑?去年你姐夫来咱家时,还摔了一跤呢,他是三十岁的汉子,滑下去只是扭了脚。你这怀着孩子,万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这个好不容易来的孩子!”
席宝窝在她妈的肚子里,听见奶奶席念萍如此训骂妈妈。
但奶奶训这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席宝在她妈肚子里激情附和,拿拳头轻轻敲了下妈妈肚皮,强势刷了波存在感。
感知到肚子里的动静,本来有些执拗的包红英,犹疑着又看了眼那条山路,突然嗷嚎大哭,靠在一株桃树上,抹起眼泪来。
虽然很累,但因着那个大肚子,她也坐不下去。
“妈,我这也是为孩子着想,家里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我真的怕在这边生孩子,万一生出来孩子就……”她没敢说出那个词来,只是眼泪汪汪的,又提到想回娘家,“我家只有一个哥嫂,跟我们关系又不错,肯定会同意让我回家去生产的。”
怀孕这么久,到了临产的时候,包红英还想走山路回娘家,并不是她这个当媳妇的事儿多,而是……
唉,这些年来,席家着实是太过邪门的些。
席家四世同堂,当事的是老爷子席洪波,也是未出生的席宝的太爷爷。
“唉,上辈子不小心掉下水道嗝屁了,说给我重新找了个平行时空投胎,没想到直接投到了物产贫瘠的年代。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家人吧,貌似还有点问题……”
席宝待在妈妈包红英的肚子里,皱巴巴的小脸上也能做出郁闷的表情来,可惜这里没法做B超,不然家里老的小的看见了,恐怕都得被吓一跳。
可她不得不郁闷啊,这席家是她自己挑中的人家,结果落到这一世的妈妈肚子里之后,才发现,原来席家四世同堂却没有很多小孩子的原因,是他们根本没法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席宝抠着手指头默算,“太爷爷、太奶奶身体都健朗,他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我爷爷排行第二。”
到这一辈儿都还没问题,但到她爸那一辈上,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爷爷的大哥,也就是席宝的大爷,本就只得了一子一女,但儿子早年参军失踪了,失踪的时候才十几岁,也没留个后;女儿则是嫁人生子,但在接连丧子丧女之后,精神失常落水淹死。
若那个儿子失踪后也没活下来,大爷一脉就已经断了。
按照长子嫡宗的说法,大爷那才是真正的席家主脉啊。
可惜已经后继无人,所以席家根本没分家,在太爷爷、太奶奶管家的前提下,席宝大爷跟席宝爷爷两家人还是一起住在祖屋里。
至于席宝爷爷的这一脉,足足有四个儿子,席宝的爸爸排行第四。这些个年轻人在家,看着就热闹,大爷也把这些侄子当自己的半子看待。
只是,在席家默认席宝爷爷的后人,将会取代大爷那边,成为席家的主脉传人之后,下一代的孩子就出事了。
先是席宝大伯家那个健康懂事的独子,为了救表弟出火场,被烧焦的房梁砸个正着,没了性命。接着是席宝二伯家的儿子,身体极差,动不动就病倒了,他爹妈连大名都没敢给他取,一直拿他出生的年份“五三”这么浑喊着,就怕他那脆弱的性命压不住。
除此之外,四兄弟膝下便均无所出,即使媳妇怀孕了,也大多是死胎或直接流产。
包红英年纪小,这是初次开怀,还难得一直揣了九个月,肚子里的席宝总给她一点动静,证明孩子还活着。这使得全家人都盯着这一胎,期望能顺顺利利地生个健康的孩子。
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个健康的孩子就足够。
席家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包红英作为怀揣全家希望的人,心里头也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她连二十岁都还没到,原本她是因为大姐嫁到席家,就经常到这边玩,结果跟席家老小看对眼了,不听家里阻拦,愣是自个带着东西要嫁给席宝爸爸。
那会儿,席家的邪门早就人尽皆知,有个闺女愿意主动嫁进门,席家长辈也不挑剔,便许可了。
她年纪小,到席家之后,就只办了宴席,没扯证。家里人想着反正媳妇也不能生,别的都没考虑,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媳妇居然真揣上小崽子了。
她自个都是迷迷糊糊的,刚开始以为是节省吃用,导致月事失常了,没想到居然是怀孕。知道有了小宝宝之后,包红英就没睡过什么好觉。
她心里头真的好怕啊。
怀孕的头几个月,她怕流产,就跟她二嫂跟大嫂——也是她亲大姐一样。
为了照顾她,生产队当时的大队长,是跟席家关系好的长辈,所以一直给她派轻省的活。
稍有些不舒服,包红英干脆任性不去上工了,家里也体谅她,总是让她二嫂或者大嫂给她代工。
到了后几个月,她都能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动静了,隔着肚皮甚至能看见席宝乱踹的小脚丫跟拳头,她更怕了。
若只是流掉一个肉团,她难受就难受个半年八月的,可孩子都养到了这时候,要再出事,流出来就是成型的婴儿了,那她可真的受不了。
“我就想孩子能活着!”她对婆婆哭喊道。
席宝感受到妈妈的恐慌与难怪,安慰地贴近肚皮,拿手轻轻摸着,“不要怕,不要怕啊,妈妈,我会努力出生的。”
可惜包红英跟席宝没有心灵感应,听不见她闺女的安慰。
在包红英自身的角度来看,自从她非跟家里闹着,要嫁给席家老四时,就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孩子——毕竟那会儿,大家都在说席家的事,隔着山水的小包村也全知道,都说他们一家要断子绝孙了。
她根本不用做什么避孕措施,没成想,她都没到好的生育年龄,这就真有了,还好好地怀到了现在。整天感受着孩子的动静,她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给生下来。
就算是跟五三侄儿一样,身体不太好,她也认了。
她婆婆席念萍无力地耸拉下肩膀,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她想劝包红英别多想,但……她自己都觉得现在的席家确实邪门,劝人的话,她讲不出来。
“唉,你这话可别在老太太面前说,”席念萍说的,是席宝的太奶奶齐月,家里可是那位老太太最有权威,饶是席念萍这么泼辣的人儿,早些年还是席家养女,跟老太太情分深,也只敢在那位面前当个乖媳妇,“咱家就这样了,你欢欢姐嫁到了小包村,不也离咱家远远的么,还不是……”
席念萍说的欢欢,便是大房那闺女——先后失去一儿一女,然后落水死的席欢。
说着,席念萍意识到她说这个话不好,便刹住了话头。
一时间,两人竟是都无言,干巴巴站在那,相互看看,各自叹息一声。
日头渐高,席念萍捶捶腰,算着离开工的时间不多了,便不愿再在这僵着。
“你若回娘家去,先不说这山路的麻烦,就算你到家生产了,假使碰见点什么事,包家谁会帮得到你?整个小包村都没个医生,年年都是来请咱家看病。咱家再怎么着,至少土大夫多。”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席家扎根西岐村有上千年了吧,跟村外交流多了之后,医术在远近都是闻名的,小包村跟西岐村之间自从走出了山路,那边就只晓得请席家人去看病。
包红英眼泪流个不停,已经是被劝服了,但心里还是慌得很。
“也不知道,孩他爸回来,能不能瞧见孩子出生。”
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自怀孕后,情绪更是越来越容易崩溃,压力实在太大了。
作为丈夫的席泰平,本该在家多陪陪她的,只是昨儿个,老爷子席洪波跟生产队上商量过后,决定去外地弄玉米种子。旁的人也没种过玉米,他只好把一直喜欢农业、在高中也看过很多书的小四孙席泰平给带上了。
他们昨天上午刚出的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来,因为这边以前不种玉米,上头就没给这边的供销社派过玉米种,他们得开证明到别的省去买。
也是因为丈夫在她临产前离开,包红英才会冲动地跑出来,要回自己娘家去生产。但实际上,她连行李都没收拾,就是一时冲动罢了。
孕妇的情绪,总归是奇奇怪怪的。
“你也别多想了,家里还有我、你奶奶、你大嫂、二嫂呢,都是能接生的人,你爸又是当过军医的,妥当得很。”只要孩子本身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包红英红着眼点点头,想起这边大嫂是她亲大姐,心里也稍觉安稳了点。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肚子,颤巍巍地就要走回家去。
席念萍被她摇晃的动作骇了一下,赶紧去扶着。这可是席家唯一的孕妇,肚子里是席家唯二的小辈儿了,她也护的紧啊。
包红英的肚皮里,缩成一团的席宝,见妈妈乖乖回家了,先是安心收回自己的精神力。然后想到未来的家人的低落情绪,她捏捏小拳头,又有些不开心。
作为被席家殷切期待着的重孙辈,她想做点什么,帮帮家里人。
“喂,山海经啊,你不是说,你是山海经的书灵吗?你总会有点什么能力吧?”
她喊的这个“山海经”,是她上辈子死后得到的新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