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天下（清宫）》砚心女官

4、风追落叶叶追尘

　　两日后，玄烨开始处如常理政务，二阿哥则在乾清宫的配殿里住下，大臣们在暖阁中议事，偶尔就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太皇太后对苏墨儿道：“看来皇帝也觉得后宫里头没人适合抚养二阿哥。”

　　“二阿哥多尊贵，就是怕后宫的主子贵人们个个都眼巴巴地想盼着呢。”

　　太皇太后盘腿在炕上坐下，苏墨儿递上点好的水烟，太皇太后吸了两口道：“这下倒好办了。”
　　晚膳后，玄烨来请安，太皇太后叫苏墨儿端了一盏燕窝给玄烨，对他说：“这是拿莲子百合一起炖的，最是滋阴去火，你尝尝。”

　　玄烨接过燕窝，想起往事，“额娘就喜欢这么烹燕窝。”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今儿有个要紧的事儿要跟皇帝商量。“

　　玄烨放下汤碗，坐直身子，“皇祖母请讲。”

　　“二阿哥养在乾清宫里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挑个可心的人来抚养才好。”太皇太后留意着玄烨的神色，一点点慢慢说。玄烨一听，立马蹙了眉头，叹口气道：“孙儿也正烦心此事，其实原本是属意荣贵人，可钦天监算过之后说荣贵人与保成里有克，剩下的人，皇祖母也知道，没有合适的，孙儿就做主先把保成留在孙儿身边，也好安心。”

　　太皇太后道：“也罢，荣贵人接连失了孩子，总是病怏怏的，先叫她养好身子再说。”

　　玄烨问：“皇祖母可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太皇天后指着皇上面前的燕窝道：“瞧着这燕窝，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故人来，”
　　“佟宝卿？”玄烨聪明，他哪能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当即回绝，“她当年课时撂下狠话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也断不入宫门半步，她不行。”

　　太皇太后瞅着玄烨的脸色，笑道：“怎么两个人闹性子闹了两年了，还没过去？ ”

　　玄烨摆摆手，“佟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蛮横跋扈，孙儿还怕她教坏保成呢。”嘴上这么说，可又总会突然想起那一日她难过的样子，两年过去了，她也是个大姑娘了。

　　“君子一言，”太皇太后伸手点点玄烨，“佟丫头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明明是闭月羞花又冰雪聪明，就算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两年过去，也长大了，更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见玄烨要张口，堵住他的话，“佟宝卿的额娘是索额图的族妹，索额图也一向看重佟国维这个妹夫，一荣俱荣，佟丫头会真心对保成好，这自然没得说。再说回来，佟家虽然抬了旗，可佟国维的哥哥佟国纲刚刚升任了汉军正蓝旗都统，如此一来你又正好笼络了汉军旗，这么多的好处，皇帝还要使小性子吗？”

　　玄烨一时语塞，只能借口说皇后大丧，不宜纳新人入宫。

　　太皇太后早有对策，不疾不徐道：“按理说，两年前佟丫头就该进宫。姑且不说这个，此时进宫你也大以先不行册封礼，后宫里这么多人不也都是没册封的贵人，关键是二阿哥啊。”

　　玄烨无奈地摸摸额头，暗自想：眼下云南战事焦灼，自己的确分身乏术，光是有乳母照看总是不足，佟宝卿的的确确是个上佳人选，如此一来，便只有勉强点头道：“那就，但凭皇祖母做主。”

　　“皇后新丧也不宜热闹，就进宫做个贵人，位份什么的，来日任凭皇帝你定夺，住在，住在……”
　　“就住在承乾宫吧，也好让保成离孙儿近一点。”玄烨道。

　　“好，如此甚好。”太皇太后欣慰颔首。

　　自那一日在宫里见了玄烨一面，佟宝卿便如丢了魂一般，总是想起玄烨落魄的模样。

　　紫苏从小伺候她，见惯了她说说笑笑的样子，这一连几日的沉闷叫紫苏很是不安，总是旁敲侧击地问她：“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佟宝卿撑着下巴，神色戚戚：“我的心病了。”

　　“心病了？”紫苏大惊失色，“那赶紧叫大夫来看看啊。”

　　佟宝卿摇摇头，“这病啊，大夫看不了。”她轻叹一声，出神道：“风追落叶叶追尘，我跟皇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皇上？”紫苏更糊涂了，伸手欲探探佟宝卿的额头，却被她一把打掉，恼道：“我没发烧。”

　　佟宝卿长叹一声，趴在桌上，喃喃低语，“罢了，恩爱夫妻不长久，我也不盼着你同喜欢她一样喜欢我了，否则来日我若是不在了，你如此难过，我又怎么忍心。”

　　紫苏总算听明白了，这两年来小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没放下皇上，多少次睡梦里都喊着三哥哥，紫苏听得一清二楚。正想着怎么安慰佟宝卿，外头小斯进来传话说宫里头来人传旨了，佳叫佟宝卿去接旨。

　　佟宝卿腾地直起身子，“我？给我的旨意？”

　　那小斯也说不清，只是道：“奴才也不清楚，是老爷叫奴才来请小姐去接旨的。”

　　佟宝卿携了紫苏脚步匆匆地往前院正堂去，隐约中，她能猜到这道旨意的内容，却不知道为何在此时有旨意传来。

　　前来传旨的内务府管事太监李福正在与佟国维寒暄，见佟宝卿进来，脸上笑得更开了，打了个千道：“奴才先恭喜佟贵人了。”佟宝卿心里想着旁的事儿，只是略略一笑便跪下接旨，佟国维和夫人也随后跪下。

　　李福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内大臣佟国维之长女佟宝卿，于六月十八日进内，钦此。

　　“谢主隆恩。”佟宝卿叩头谢恩，双手捧过圣旨。

　　佟夫人亲自拿了一包碎银子交给李福，“公公辛苦了，这个公公拿去喝杯茶。”李福掂掂手里的荷包，谄媚道：“佟贵人好福气，这一进宫就跟别的主子不一样。”

　　佟宝卿不解，“怎么个不一样。”

　　李福捂嘴笑笑，“奴才也是听人说的，仿佛要让佟主子抚养二阿哥呢。”

　　“二阿哥？”一旁的佟宝卿瞬间明白了，这道旨意是为了二阿哥下的。

　　其他人听了要抚养二阿哥，自然更是喜上眉梢，没人注意佟宝卿的面色瞬间黯淡了下去。李福指着身后的侍卫和宫女道：”她们都是来伺候佟小主的，入宫之前，母家的亲眷就不好再擅入二门了。“

　　佟国维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已经着人去肃清后院了。”

　　李福哈腰顺眉道：“六月十七日奴才会差人送钿钗衣物来府上，十八日当天奴才也会来府上迎接小主进宫。”

　　佟宝卿点点头，“劳烦公公了。”李福尖细着嗓子笑道：“能伺候小主是奴才几辈子的福气，奴才宫里头还有活儿，就先告辞了。”

　　佟宝卿提着尊贵无比的圣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还没回过神儿来，已经被人扶着坐下，接受父母家人的叩拜。

　　佟宝卿怔怔地望着堂下的父母，背后升腾起一丝凉意，这是她头一回如此强烈的意识到帝王的威严，一道旨意，昔日可以教训她，可以将她禁足的父母就变成了臣子，要跪拜自己的女儿，佟宝卿心想，我错了，我是天涯沦落人，你不是，你是大清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