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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世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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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数里,高高的城墙上,穿着沾满血污盔甲的将军,目光淡漠的看着城墙外的尸横遍野。
那尸山里,有敌人也有自己的士兵。
虽然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终于是以胜利结束了,可是将军却丝毫感觉不到打了胜仗的喜悦。
死了太多的人了,他该怎么跟远在家乡的牺牲了的将士们的家人交代啊。
叹了一口气,将军转身的瞬间,一滴眼泪淌过了他个冷毅的脸颊。
三天后,战场还没打扫干净,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就到了,护国大将军被封为了安国公,圣旨还说让将军即刻回京和长公主完婚。
接下这份圣旨,将军所有的部下都是心惊胆战的,历朝历代,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事情太多了,功高震主被诛杀的良将也数不胜数。
大家纷纷劝说将军跟皇帝周旋周旋,不能轻易回京,可将军只是低头笑了笑。
“我出来打仗也不过是为了家国太平,既然已经太平了,收了我的兵权又如何?三年了,我的小公主也长大了。”
话虽如此,将军还是不免担忧,此次回京必是九死一生,可是他太想念那个三年未见的未婚妻了,不管京中有什么凶险等着他,他也一定要回去成亲。
还有就是,他护国大将军也不是白叫的,皇帝真想杀他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边境的大军整装凯旋时,将军已经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就在入城门时,那一身红衣的公主殿下,就站在城门外。
三年不见,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看着将军的眼神,也从一小儿时的崇拜变成了爱慕。
若不是周围迎接的官员太多,将军差点就冲过去抱抱他的小公主,强忍住心中的悸动,将军一行浩浩荡荡的穿过主街,直奔皇宫。
领旨受封,加官进爵,年轻的皇帝没表现出来任何的嫌隙,但是将军还是主动的交出了虎符让皇帝安心。
君臣之间的和睦,让很多人意外,即使大将军功高震主,皇帝待他依然如初。
半月后,将军和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为了彰显皇帝对将军宠信,安国公府依然是安国公府而没有改成驸马府。
成亲那日,京城中也如同过节了一般,安国公府一时间风光无两。
终于,婚宴结束了,将军喝了不少有些醉,入洞房之前他怕自己身上酒气太重会呛到公主,又去重新沐浴更衣,等他推开房门时,看见的是依然端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自己的娘子。
“殿下,你……”从上午到现在,就这么坐着,身子得多疲累,将军走过去赶紧揭开了红盖头。
公主抬头,二人四目相视。
“寒疏,我终于把你等回来了。”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颤抖里又夹着哽咽。
将军心头一酸,将公主搂进了怀里。
“再也不走了。”
两人抱着说了一会儿贴己的话儿,才双双卧在了床上。
这些年的战场厮杀,把将军的身体锻造的如同铁一般,可是在房中事上,他还是做到了极致的温柔。
缠绵悱恻,爱意交融,等到最后那一刻,他紧紧的搂住身下暖软的身子,完成最后的‘仪式’。
“呃,月儿,我爱你。”
低沉沙哑的话音刚落,一把闪着绿色幽光的锋利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将军的侧腰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将军很迷茫,他撑起身子,往自己的腰间一摸。
“月儿,你?”
脸上还带着潮红的公主殿下,冷下了眼眸,她嫌恶的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扯过一件外衫披在了身上。
而床上的将军则觉得越来越无力。
一把匕首而已,他根本就不在乎,但就在他把匕首拔出来之后,看着匕首上的黑色血液时,他刚才还火热的心头瞬间就凉透了,匕首上有毒。
“秦寒疏,都说打仗要死人的,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早就该死了。我堂堂公主,凭什么要嫁给你这一介武夫?我从小就讨厌你,我一看见你就恶心。
当年父皇为了让你死心塌地的为他打天下,硬是给你我指了婚,你知道这三年我每天都在盼什么么?我在盼你死。
结果,你还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哈哈哈,好在我父皇驾崩了,我皇兄也恨极了你,可是你太强大了,明着你党羽众多动不了你,暗着你周围都是暗卫也动不了你,唯有洞房花烛,你孤身一人时,我才能杀你。
秦寒疏,你明白了?”
长公主的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将军的身体,他靠在床上,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越来越冷。
“明,明白了,公主其实,真的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杀我,你只要说一句,我奉上自己性命又如何?哪里还用的着公主自毁清白,寒疏只求,你能放过我家人。”
“哈哈哈哈,你家人?哼,斩草要除根啊,就算是一条狗,都不会留下的。
来人,送大将军,上路。”
公主的话刚说完,几个黑衣禁卫就拿着刀进了这间奢华的婚房。
“公主,微臣求你了,我死不死无所谓,我家人无辜,公主,咳,咳咳……”从胸口涌出来的黑血,呛的将军说不出来话,他用一种近乎于乞求的眼神看着公主,但是换来的,却是……
“秦家大小一个不留,人杀完了,就把宅子烧了,至于秦大将军,他玷污了本宫清白,我要你们把他乱刀砍死,剁成肉泥。”
那一夜,安国公府血流成河,一百四十八口,上到将军七十岁的祖母,下到将军小妹怀中的婴孩,全都死在了皇家禁卫的手中。
当大火吞没了一切时,全家被杀,死于极刑的将军,成了怨气冲天的恶鬼。
看到了这里,江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之中。
这根本就不是杨娇娇的记忆,而是七世的记忆,那杨娇娇就是当年长公主的转世。
或许是共情的作用,江草此时心里也怨念深重。
秦寒疏为了朝廷社稷,远离家乡亲人在外征战,可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没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手里。
他自己死了还不够,还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而天下的人全都被蒙在了鼓里。
说是敌国奸细混进婚宴,将军为了保护公主惨死在了奸细的手上,安国公府的所有人也都被那些奸细所杀,还放了火。
最后是皇家的禁卫抓到了那些奸细,并且全都当场斩杀了。
整件事情就被这样淡淡的翻过去了,可是安国公府那如滔天巨浪般怨气还存留在人间,就在全城百姓在将军死后的第七天为他沿街烧纸时,天空中下起了一场大雨。
皇宫里,睡的特别安心长公主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又一次的经历了七天前跟秦寒疏的床事,不管心情如何,身体的反应都是真实的。
但在最后一刻,梦里的秦寒疏对着长公主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猛地睁开眼睛,长公主以为只是梦,可结果,那个已经被她剁成肉泥的秦寒疏正在自己的身上。
“来,来人……”
哪里还能让她喊出声来,铁箍一样的手,死死的捏住了长公主的脖子。
“贱人,你会死的,比我惨,哈哈哈,哈哈哈哈。”
“呃,呃,呃……”
公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被秦寒疏攥在了手里,然后硬生生的从她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随着公主的身体被扯碎,秦寒疏身上的黑色的怨气更加的浓郁了。
站在一旁的江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角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这就是报应,这就是她种下恶果的报应。
心魔正在江草心里缓缓发芽,可是她自己却全然没有感觉的到。
就在江草逐渐丧失自我意识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温热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江草冰冷的手腕,扯着她快速的离开了那个恶鬼复仇的血腥现场。
等感觉到又凉风时,江草才猛的醒了过来,真的好险啊,她的意识差一点就被吞没了。
只是为什么在这段七世的记忆里,会有人能看见她,还带着她跑了出来?
一想到这,江草先是看了看那还握着自己手腕没松开的手,之后便抬起了头。
宫灯之下,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梳着发髻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有点像个道士。
只不过这个道士的样貌真的有点太过出众了,剑眉星目,鼻挺如峰,浅玫色的薄唇轻轻的抿着,七分俊朗再加三分邪气。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这里太危险了,七世一会儿就要在宫里大开杀戒了,到时候他的怨气还会影响你,你不应该进来的。”
“你知道七世?你……”江草说到这,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把手腕从年轻男子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江草的脚下开始有些晃动。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这一回江草被握住的不是手腕而是手了,那年轻道士拉着她直接就跑进了大雨里。
身后都是哀嚎的声音,浓烈的血腥气在大雨里蔓延,不知道为什么,江草越来越难以呼吸,浇在身上的水好像要将她淹没一般。
跑着跑着,眼看见宫门就到了,可江草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我不能呼吸了,我,我好难受。”
意识到江草的状况,年轻道士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身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怨气,他的眉头就是一皱,躲是躲不过了,只能欺师灭祖了。
转过头,年轻道士一把搂住了江草的腰。
“迫不得已,别生我的气。”话音落地时,他低下头,吻住了江草的唇。
“唔……”江草虽然意识不清楚,可是有人亲自己,她还是感觉到了,出于本能反应,江草咬着牙反抗着,但也就咬了一会儿,她的齿缝到底还是失守了。
口腔被打开的同时,空气也随之而来,他原来不是在吻她,而是在给她渡气。
周围,怨气像是海啸一样吞没了一切,可是江草在白衣道士的怀里又温暖又安全,那是一种可以让她放下所有防备的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等江草终于是能喘过来气时,两个人的唇齿才分开。
“你必须得回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话的同时,年轻道士执起江草的右手。
那右手上的铃铛一直在响,而江草竟然没听见。
“等一下,七世的第一世是被度化了的,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超度了他。”
“是……”这个问题,似乎让年轻道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逐渐清明的天空。
暴雨渐停,乌云避散,月光如水一样落了下来。
一个白衣翩然的女子,拿着一柄木剑,浮空而立,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尽是惋惜和悲悯。
当然这一幕江草也是看见了的,可不知道为何,她看那女子的脸是模糊的。
“她是谁?她是神仙么?”
就在那张脸慢慢的清晰起来,年轻道士咬了咬牙,抬手就打了江草一掌。
他不能让江草看清楚那女子的脸,一旦她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女子时,她的意识也会随之混乱,他只能强行把江草推出这个魂梦的空间。
捂着自己的胸口,江草不理解的看着年轻道士,可是下一秒她周围的所有一切,包括皇宫,城墙,拿走了自己初吻的男人,还有那个没看清楚脸的女人,全都消失了。
“噗。”一口血呕出了同时,慕尘钰扶住了终于是有了反应的江草。
“师姐,师姐你怎么样。”一炷香早就烧完了,银铃的线都快要扯断了,可不管怎么叫,江草始终还是魂魄离体的状态,慕尘钰急的都要开大阵请祖师爷上身了。
“我,我没事。”
江草被扶到了沙发上,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之后,也不知道为何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或许是因为秦将军惨烈的一生,也或者是因为被拥抱过后,又被用力推开心里产生了空虚感,总之江草就是心里酸涩的只想掉眼泪。
而同样也走出意识的杨娇娇,再次走到了江草的面前。
“姐姐,是我欠他的,这就是你们说的因果吧。”悲戚又有些释怀的说了这句话之后,杨娇娇就消失了,另外一个叫陈铃的女孩,也抬起了头。
“我杀过他,他不过是来跟我讨债的。”
七世,做了七世的恶鬼,还都是被女人所害,这到底是什么命啊。
陈玲也走了,心情逐渐平息了的江草叹了一口气。
“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
根本就不知道师姐都经历过了什么,慕尘钰也不敢问,他只能是点了点头,然后亲自扶着江草回了她的宿舍。
屋里没有开灯,江草简单的洗了洗脸,直接就躺在了江渊的身边。
江渊是背对着她的,小身子贴着床沿,生怕自己挤到师父一样。
江草苦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了江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傻孩子,挤不到师父的。”
喃喃的说出这句话时,江草疲惫的眼睛都闭上了,那搂着江渊的手也忘了收回来。
待江草呼吸变的沉稳一些时,江渊轻轻的转过了身子。
淡淡的月光之下,江草的脸色有些发白,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秀眉也不安的皱在一起,睡的不是很踏实。
江渊伸出手,用指尖慢慢的抚平了师父的不安。
又贪恋的看了一会儿师父的脸,江渊才垂下了眸子。
“师父,明天醒来,你还会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