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薄小姐》愉亦余

4、第四章

　　在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只是出来的人并不是江岚，而是手术护士将江岚切下来的病灶送给病人家属看一下。江采之对那一块从江岚身上切下来的肉并不感兴趣，一颗悬着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直到看到从手术室出来，插着氧气管的江岚，她的内心才感到平静。这期间，白陆霜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言不语。却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助她。

　　手术十分顺利，回到病房后没多久医生与护士都来交待术后注意事项。江采之听得很认真。待医生与护士一行人离开后。病房内除了病床上的江岚，又只剩下了她与白陆霜。

　　“休息会儿吧！阿姨这里我来看着。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白陆霜说着，走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也许白陆霜对她冷淡一些都还好。但偏偏，订婚之后的白陆霜却依旧和以前一样。江采之有些力不从心地说道：“不用。”这几天，她一直在避开与白陆霜的交谈以及两个人眼神无意间的交汇。就算白陆霜问她话，她也是尽量能简短就简短。

　　“你这样下去，到时候要照顾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人了。”白陆霜依旧无视她的别扭与冷漠，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睡一觉，身体要紧。”

　　江采之盯着白陆霜那张精致的脸，这一个多月来的委屈一下子就从胸腔喷薄而出。一想到眼前的人不再属于自己，一颗硕大的泪滴便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听见自己说道：“白陆霜，我恨你。”

　　“嗯，我知道。”白陆霜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像哄小孩子一般地说道“快睡吧。”

　　江采之不想让白陆霜将自己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全都看了去，只好掩耳盗铃地阖上眼。她本不该这么听白陆霜的话的，可是困意像潮水一般席卷了她。是太累了吧！一定是太累了。就在入睡前的前几秒，她感觉到脸上传来白陆霜指尖微热的触感。白陆霜似乎在对她说：“忘了我们之间的那些吧。”

　　可是，她要怎么忘？

　　她的心原本如同冬天被皑皑大雪覆盖的大地一般，是白陆霜的到来在上面留下了脚印后她才看见那雪地下蕴藏着的春意。而现在，她等不到春天了的来临了……

　　时间回到多年前。那场车祸以后，从神坛上跌落下来的白陆霜再也没有碰过钢琴，她听从白胜宇的安排，和国内成千上万的学子一样参加高考。去学习工商管理。江采之十四岁生日的那天，她向白陆霜索要了一个礼物。一个吻。她本以为白陆霜会拒绝，没想到，白陆霜同意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吻呢？它就如同夏天里的蜂蜜柠檬水一般清新。却也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只是浅浅的，温柔的。一吻结束之后，江采之的眼中波光滟潋，洁白无瑕的脸上染上樱红。为了索要更多，她轻轻勾住了白陆霜纤细的脖颈，再一次吻了上去。只是这一次的吻，比上一次还要缠绵。吻罢，她轻喘着对白陆霜说道：“我喜欢你，很喜欢。”

　　白陆霜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也是。”

　　那一瞬间，江采之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万籁俱静，全世界只有白陆霜这个人是鲜活的。

　　黑色的三脚架钢琴前，两个相拥的心第一次如此贴近。可是那之后，白陆霜突然对她若即若离起来。江采之虽然不解。但是那颗喜欢白陆霜的心丝毫未变，甚至可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浓烈。白陆霜大三的时候，江采之参加了全省青少年钢琴比赛拿得了奖杯。夜晚，她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白陆霜的电话道：“我拿了第一名。”

　　“很棒，恭喜你。”

　　“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个的。”

　　电话那端沉默两秒后说道：“那你想听什么？”

　　是啊，她到底想听什么呢？又或者，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片刻，她才说道：“白陆霜，我很想你。”

　　“嗯，我知道了。”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气。在这只言片语中，十六岁的江采之揣摩不透白陆霜的心思。就像十九岁的她依旧不是很能懂白陆霜一样。那个从神坛跌落的白陆霜似乎一夜之间就戴上了一个面具。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喜怒哀乐。可是江采之多想白陆霜能够像从前一样开心，就算不是在音乐的海洋里驰骋也能开心起来。她喜欢她，如此卑微着。

　　“我会更加努力的。”江采之如是说道。她不知道电话那端白陆霜是何表情。

　　“嗯。”远在千里之外的白陆霜看了一夜窗外万家星点灯火，嘴角带有一抹浅笑，虽然话语依旧云淡风轻，可是心却一点点地在融化。

　　没过几天，江采之从学校回到白家别墅便看见了身姿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白陆霜。她的一颗心因为白陆霜的突然到来，喜不自胜。然而白陆霜在和白胜宇谈论一些公司里的事物，她听不懂，简单交谈几句只好上楼练琴了。当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弹到第四首的时候，白陆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江采之停下弹奏，眸中含笑，情意难藏地看向白陆霜。白陆霜也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一样的拿出几张五线谱，放在谱架上，淡声道：“弹给我听听看。”

　　谱子上并没有署名标题，是一首小调乐曲，4/6拍的节奏，没有任何表情术语。谱曲者的意图似乎是要交给演奏者自己随意发挥一般。一曲终了，江采之都没能从那旋律优美的意境中抽离出来。

　　“喜欢吗？”白陆霜问道。

　　“喜欢。”

　　“送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白陆霜唇角含笑道。一双颇具古典风韵的丹凤眼更是看得她心如一汪春水，皱起涟漪。

　　那可是白陆霜的作曲，她一直仰望着的太阳送给她的礼物。江采之开心得落了泪，眼角微微泛红，夏夜晚风从窗边吹进，扬起她耳畔的乌黑的发丝。无妆自艳的唇泛着诱人光泽。精致小巧的下巴上那颗淡色的痣更是给她日益增长的美貌平添了不少俏丽。暖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幅油画，古人言：灯下观美人。此情此景，什么“误入歧途”“走上歪路”都统统见鬼去吧。白陆霜将江采之拥入怀中，在她的耳边温言道：“对不起，这几年一直都在避着你。”

　　江采之不喜欢听别人的对不起，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白陆霜。如果有可能，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从白陆霜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才好。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说对不起，都是我自愿的。”是的，她为白陆霜付出的所有，就算对方没有给她相等的反馈，一切的一切都是自愿的。自愿把白陆霜不得不放弃的梦想当做自己的梦想，自愿把一颗心都塞满了白陆霜的名字，自愿在这危险的关系中沉沦下去。

　　许是一个人坐着一个站着的拥抱姿势过于别扭，白陆霜坐下，将她入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姿势暧昧，语气更暧昧地反问她道：“自愿什么？”

　　江采之听出了白陆霜的明知故问，丝毫不破坏这不发生一点奸情都对不起老天爷的氛围地回道：“为你付出所有。”

　　白陆霜笑，美人在怀，要说她心怀不乱是不可能的。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性取向与别人不同。自从江采之来到白家，两个人因为音乐相熟相知后，她那颗心更是再也淡定不了。但偏偏，江采之还是一个勾人不自知的妖孽。

　　“那如果我想要你呢？”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白陆霜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点没有引诱未成年人的羞愧。

　　江采之向后微微仰头，看向她，双眸雾霭迷离，红唇微启道：“现在，都给你。”一副美而不自知的模样，看得白陆霜，差一点就情难自已。索性她还有一丝理智在，就不可能让这种事情现在发生。只是说了一句：“以后再说吧。”虽然，她的心里也没谱以后是多久。她又是否真正地能为这一段几乎见不得光的感情负责。

　　江采之有些许失望，在白陆霜说出那句“如果我想要你呢？”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她的修炼尚不足以让她把眼中的失望全都掩盖得很好。不过，来日方长。她不急。就像她第一次来初潮时做的那个梦一样，梦中的陌生城市的街道，公路两边的街灯昏黄，而白陆霜踽踽独行的背影令她心疼。她一直追逐着白陆霜，不停地走啊走，就算白陆霜没有回头……但是，她可以等的。

　　江采之十八岁生日那天是在白陆霜的单身公寓里度过的。彼时的白陆霜大学毕业，在盛光的子公司工作，每□□九晚五的忙碌着。那一天，如果没有白陆霜后来的辜负，大概是江采之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那一天的黄昏，天空中铺满了晚霞。江采之和白陆霜的那只猫安安静静地窝在阳台上的吊椅里，她看书，猫睡觉。吊椅是江采之高考结束之后搬进白陆霜的住所，白陆霜重新置办的。阳台上的绿植也是白陆霜亲自买的。白陆霜为她做这些的时候，很自然地说道：“我工作忙，也没时间陪你，知道你懒得出去走，又喜欢看书，所以给你布置舒适一点。过几天有空的话，我带你出去旅游。想去哪里？”江采之想了想，回道：“你想去哪儿？”事实上，她只不过是找不到特别想去的地方把问题抛给了白陆霜。白陆霜又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拿不定主意。行吧，那就我来安排一切。”语气颇为无奈却又充满了宠溺。江采之也回道：“嗯，都听你的。”心中却很是欢喜。一个月前，她们正式在一起了。所以现在的她们，是恋人。

　　正当江采之将《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到一百零八页的时候，白陆霜终于回来了，拎着一盒蛋糕，身上带有都市上班族常见的疲倦。但看见她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柔和起来。窗外的暮色正好，亦如江采之初次见到白陆霜那样。CD机里正放着一首粤语歌。

　　白陆霜问道：“今天怎么会想到听流行乐？”

　　江采之走到白陆霜身边，像树袋熊一样双臂攀附在白陆霜身上，言语间皆是亲昵地回道：“翻到了，就放了嘛！难得看到你买了一张流行乐。”

　　白陆霜把手按在江采之的不安分的手上，一本正经地回道：“大一的时候，路过一家音像店，刚巧听到，就买了。”

　　江采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兴之所至，还是受前几天和白陆霜一起看了一部爱情电影的影响，突然想和白陆霜跳舞。这突如其来的矫情，她也不怕会遭恋人的嫌弃。想到了，便凑在白陆霜耳边轻声道：“我们来跳舞吧。就这首歌。”

　　在一起一个月，白陆霜似乎也早就习惯了江采之跳脱的思维方式。虽然不喜欢，却还是答应了。

　　两个丝毫没学过舞蹈的人，贴面抱着，跟着歌曲的节奏慢悠悠地、慢悠悠地踩着碎步，你来我往之间，白陆霜一不留神踩到了江采之的右脚脚趾。江采之娇嗔道：“踩到我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泛着摄人心魂的魔力，看得白陆霜的心不由得多跳了几下。

　　“我给你揉一下。”白陆霜蹲下身子，颇为担心的说道。毕竟刚才她因为江采之近在耳畔的呼吸走了一会儿神，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力。

　　“好了，没事的。”江采之将白陆霜拉了起来，想要继续两个人没跳完的舞蹈。

　　白陆霜站定身子，不动，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江采之。两个人的眼神交汇之间，似乎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架不住眼前爱人炙热的视线，江采之将眼神转向别处，明知故问道：“怎么不跳了？”内心的慌乱之下却有着隐隐的期待。

　　十八岁的江采之已初具颠倒众生的风采。她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长发如瀑，肤白胜雪，倘若唇角微勾，再勾一勾手指，只怕多少好色之徒便要当场阵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两心相许的心上人。看着江采之的侧颜，白陆霜的心神彻底乱了。白陆霜柔软的唇轻轻落在江采之的侧脸上，温柔地说道：“不如我们做点更重要的事情。”

　　江采之正视白陆霜，应道：“好。”

　　于是，方才还跳着舞的两个人就这般舞到了床上去。拉上窗帘，不知天边夜色将至，只有满室旖旎风光以及CD机里那个男歌手唱的下一首歌：“为何未能学会起舞便已抱紧你，谁料到资质不配合你，左脚起了便要别离，为何未能让我衰老便要放开你，陪你跳通宵都够力气，请鉴别姿态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