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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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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十一年,已经是深冬的季节,贤王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要成亲了。说来也怪,自开冬以来,便不见雪的余安城,偏偏这日像是要将前些日子的雪补上一般,雪花将余安城笼罩在白色的世界中。
天寒地冻,外面没有几个人。与外面全然相反,折花楼中一派安然,丝毫没有受到严冬的影响。花气袭人暖,原本应该是寒冷的季节,丝毫不影响楼内的茉莉花绽放。
今日正是花青登台的日子,原本花记宛也没打算着让她在这样的日子跳舞,可她却没有忘记。
不待走下楼去,便见到了正着一袭红裙、浓妆艳抹的胭脂:“你这出去的时间可不短,若非花妈妈猜到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遛弯不回来了呢!”她巧笑着看向花青。
原本不打算理会胭脂的花青此时沉下了脸:“我等便是再怎么下贱,也是折花楼中的清白姑娘,便是旁人再怎么轻贱,也不至自甘堕落,失了身份!”
折花楼中,她们两人未曾不接客,更像是艺伎,又是折花楼的花魁,一直被捧着,也是有着小姐一般的待遇,比艺伎更是高了不知道多少。
胭脂是早花青来到这折花楼的,对于花记宛事实偏宠花青的态度自是不满,所以便要事事与花青争个先后,好在花青是个温和的,不爱与她争辩,所以多数示意也没有多大的事端。
没想到一向温婉的花青竟然会直接与自己杠上,胭脂想着自己方才的话确是有些过了,又见身后花妈妈已经来了,便绽开一个笑颜:“你可算是回来了,既然你来了,那今天晚上的曲目还是你来。”
“这是自然。”花青坦然应道,像是没有听出来胭脂话中的讥讽一般,便自顾地要走过胭脂去。
“花青。”花记宛只是短短地叫了一声,用提醒的目光看着花青,示意她今晚可以不去了。
这目光却被胭脂截断,她生生地从一旁走到了两人中间:“花青她这人也看过了,醉也醉过了,花妈妈你还担心什么,她还能做什么?”语气之中说不尽的嘲讽。
“花妈妈放心,花青不会做傻事的。”花青淡淡应道,错身越过了胭脂,走向已经坐在了底下的束如菡。
花青走了以后,花妈妈白了胭脂一眼,胭脂受到了花妈妈的目光,又狠狠地向花青那边看去,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扭着身子走到了下面。
每月初一,是折花楼头牌花青的登台之日,这是城中人们皆知的事情,也正是每每这一天与十五胭脂登台之日折花楼中客满。
现在正是这样的场景,便是花妈妈将此二日的茶点钱涨上十番百番,也仍是有人进不来。他们只是听说折花楼中有一名乐师,奏的曲子是城中一绝,可却从未见过这乐师为他人伴奏。
更有传闻,同样是折花楼台柱子的胭脂曾经相邀束如菡乐师为她奏曲,却遭到了乐师的拒绝。便是如此,城中也只是传闻,束如菡与花青乃是兄妹之情、高山流水之谊。只因花青与贤王两情相悦也是众人皆晓的事情。
花青已经走到了底下,身后花妈妈的声音还能传来:“你不是一直想着束如菡为你伴奏,今日得了这样的机会,又推托什么?”
胭脂不屑的声音更是尖利几分:“我要的,可不是她花青不要的,我要的,是束如菡心甘情愿地为我伴奏。”话毕,脚下登登地走了。
“你这丫头!”花妈妈声音有些无奈,花青此时不消转身都可以想到花妈妈正气恼着指着胭脂,因为自小到大花妈妈已经很多次这样拿胭脂没有办法了。
“妈妈在这儿看着吧,今儿个没有我的事,我回去换衣服了。”胭脂不在意地回过身扔下一句话道。
“你早知道我会来。”花青肯定地道,走向了束如菡身边,今日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衣裳,也不必再回去一趟。
“是。”束如菡点头道,白天是他关心则乱,忘记了花青是个心性多么沉稳的女子,便是他们这些人都着了急,她恐怕也不会慌乱的。更何况,与贤王的这一段情,她更应该看得透彻了。
花青扫眼望向台下,因为花妈妈的要求,便是再多的人想来,这室内也只能进一百个,所以此时里面并不会显得拥挤或是杂乱。
正门对着的便是她与束如菡所在的这个台子,室内以顶檀木作梁,上面是精美雕刻出来的花纹,上挂两排琉璃灯,将整个室内照亮,也正对着底下正绽放的茉莉花。
因为他们两人现在呆的,是台子的最边上,有帘子的遮挡,底下的人自然看不到他们。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原本正在准备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花青惊讶着看向束如菡。
“为什么?”花青不解,束如菡为何突然离开。
“有一些事情需要我查明,事关我的家人,我查明真相后就会回来,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明年。”束如菡看向花青,目光中的犹豫被他掩饰得很好。他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她正需要人陪伴。
“那,你早点回来。”花青沉默良久,才说出这一句话来,她没法问束如菡的家人发生了什么,因为凭她对束如菡的了解,如果他愿意说,方才就已经说了,她更无法要求束如菡留下,因为即便是他们已经相处了十几年,她却不能将心交给他。
“嗯。”束如菡答道,伸手抚上琴身准备弹奏,平日里最亲近的两人在告别时竟是这样平淡。
“换个曲子吧。”花青故作轻松道,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不能给束如菡压力,他有他的事情要去做。
“今日不唱玉楼春?”束如菡抬眸,花青自登台以来,除第一次是跳舞,别的时候,一直便唱的这首曲子。
“今日跳惊鸿舞。”花青答道,目光深深地看向束如菡。她唯有一次上台舞过这惊鸿舞,之后便一直不再舞。一方面是因为胭脂,另一方面则是她喜静,常是唱曲。
束如菡目光中微微动容,他不知道花青这是为了谁,他与花青的第一次合作是这舞,花青第一次见到贤王祁照临时也是这舞。
那时花青正值豆蔻,虽不如现在平和,可也算得上是少有的雅正端庄,贤王靠着椅背,低声道:“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将花青的目光引到了他那里去。秋水悠悠,那一眼竟将他们这些旁人都做了摆设。
下了台,便被叫到了他们坐在的房间中说话,花青的身份自然可以拒绝,可是她没有,这就证明贤王的那句诗念到了她的心里。
自那以后,花青与贤王愈加熟悉,城中也皆知花青是贤王看上的人,每月的初一,贤王都会来折花楼。玄宗因惊鸿舞迷上梅妃,她便是清丽脱俗、孤傲高洁,也到底没能及上玉环风姿。到了花青这里,更是如此。
想到这些,束如菡心中更加杂乱,便一定神伸手拨动了琴弦,惊鸿的前奏响起,是轻快灵动的调子,一个转调之后,才渐渐变得平缓。
台子底下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看向台上,已经有人好奇发问,为何今日这曲子和往日不同,更有人感叹自己今天这钱花得不冤。
那些纠结错杂的妄念如同杂草荆棘一把缠绕在她的心头,将她的心揪紧,然后勒出血来,花青面无表情将水袖张开,白色的衣摆向外飘去,也像是她这所有的心事皆被她撕开。
束如菡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花青,不敢有一步的怠慢,他还未见过花青这副模样,他竟难以判断,花青是喜是悲。
下一刻,一个转调使得曲子逐渐变得空灵、脱俗,她也翩身旋转,如飞鸟展翅,轻飘如仙。
束如菡看向三楼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此时正站着瑾王祁照玉与宋峥二人。今日是贤王祁照临成亲的日子,两人担心花青,所以特意前来看她。
再看花青,正是此时也转向了那个方向,却露出了浅笑。
束如菡记得,之前就是在这个旋转的时候,贤王出现的,他的声音温润,便是同样是男人的束如菡也不得不承认,他声音中的磁性,加上那句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曲终,台下静默了半晌才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有人惊奇,今日竟能够有幸看到折花楼花青的舞姿。还有人谈论起了花青与贤王的陈年往事出来,花青一概不理,自顾地转身走向了后院。
束如菡也是惊奇,看向三楼的房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还开着的门像是为那里曾经有过人留下的痕迹,这才明白,为何花青方才是那样的表情。
“宋峥,我们为何要躲在这里看呀?”祁照玉看向正蹲在自己旁边用痴痴的目光望着花青的宋峥,他这副样子要是被旁人看到,少不得要挨一顿训了。
“说你傻你还真是不眼力见儿。”宋峥毫不客气地白了祁照玉一眼,“你没瞧见花青方才向我们这边看了吗?”
“不过花青当真是绝色,我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宋峥自顾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活像一个浪荡子弟的模样。
“你哪里是没有发现,你是发现了也没有机会靠近吧。”祁照玉也是不留余地地拆穿他,不过也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阻挡了他的视线。
宋峥是风流子一个,哪里的漂亮姑娘会逃得过他的眼,只是有祁照临在,他自是没有机会的。
宋峥吃了瘪,站起了身子,一把将祁照玉拉起来:“走吧,也是时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