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有清江》杨秦

1、初见

　　夜幕低垂，江南阮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就是悲怮，下人们忙进忙出换下了门上的红灯笼扯起了白幡。阮家祠堂里停着阮晔激阮老爷的灵枢，灵前跪着一个年轻而颇有风韵的女子领着一众下人。夜漫漫，灵盆里燃着火苗。已入初冬，江南却不见寒意，只是今夜这灵堂里却是有些森凉，那年轻女子看似有二五芳龄，脸上悲痛不似作假，一众下人也因这阮老爷平日里为人颇为和善，而为他的离开感到悲伤。
　　这时，一个头上缠了白布的女人急急走来，低声向跪着的年轻女子说，“姨娘，小姐情绪已经平稳，喝了大夫的药，眼下已经睡下了。”那年轻女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说，“辛苦你了，王婶，你也领着大家伙去歇着吧。”王婶听了这话，姨娘只说让下人去歇着却不听这姨娘自己去歇着，便稍一迟疑，进言劝着，“姨娘，您今天也忙了一天了，也去歇歇吧，这灵堂我找人来守，您就放心吧。”这年轻女子听了这话，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王婶见状忙扶了她起来，一路送至这女子所居的院落，笑春苑，服侍她歇下。
　　出了笑春苑，王婶又急步走回灵堂，吩咐一众下人回屋，留了两个身强胆大的男丁守着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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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面北京陆家的老爷陆金所坐在书房若有所思，直到陆家二少走来说，“爹，您找我。”陆家老爷才回神，语气颇为沉重的说，“清儿，你可还记得你江南的阮家叔叔，他忽发电报来让陆家人去一趟江南，接他女儿曼曼来陆家，让陆家代为照料，还交代了陆家家产，姨娘，下人的安排，我感觉他陆家不妙呀。”陆二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说“爹想让我去江南一趟？”陆老爷点了点头，陆二心里明白，施了个礼说，“那爹，儿子这就去准备。”陆二手脚极快，安排随从收拾东西，这面便订了车票船票，司机将其送至车站连夜赶了火车。陆二进了头等舱，这面坐下便看到随从叶松安置好了行李也登了车。
　　叶松说是陆二的随从，却和他一起长大，也是他的左右手，陆二对他也不是主仆之情，倒有兄弟之义。叶松坐到陆二身边，陆二一偏头，看了他一眼，问他“阮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叶松略一思索，说“我从没去过江南，这少爷问的我也不知道多少，不过我倒是听府里老爷曾经提过，说这阮家老爷膝下只有一女，发妻早逝，在此女不足一岁之时便撒手人寰，陆家老爷也算长情，五年之后方才纳妾，说来阮老爷纳妾到也是一段风流韵事，那阮家姨娘本来姓梅，是一个梨园的戏子，被阮老爷看上时19岁，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回阮家，便做了阮家姨娘，这梅姨娘生性温顺，在阮家不争不抢，十分善解人意，故而阮老爷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一人，而这阮家小姐，才是阮老爷的心头宝，养得性子有些骄纵，却又十分伶俐可人，听说心地倒是非常善良，也有大家闺秀之样，算来今年也有12岁了。”
　　陆二听了眼角略沉，说，“你这也是知道的不多。”
　　叶松笑了笑，说，“少爷，睡会吧，明天赶路还有的忙呢。”
　　陆二没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两天后，江南码头。
　　虽已是初冬，但江南的天气并不冷，陆二从北京赶来时穿的毛呢褂子已经脱掉了，搭在臂弯上，叶松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拿着他的棉服。紧紧跟在陆二身后，两人招了一辆黄包车，报了阮府的名，车夫将他们拉到阮府门前时，陆二下车站在阮府门口打量了一下。
　　只见阮府上扯白幡，红灯换白灯，便知这阮府定是出事了，和他心中所想不差。叶松上前叩了叩门，门房听了他俩的名号，便知这是老爷曾吩咐过的，忙让他们进府。
　　陆二这人在他爹面前有礼温顺，但在皇城根儿陆家下长大的二少爷又岂真是温顺之辈，他在外行事果敢毒辣，心思却又极为缜密，是故陆老爷十分放心他这个二儿子，陆二虽只有弱冠之年，偌大的家业他却撑起了大半边天。北京城里八大胡同，陆二少时和北京城里纨绔子弟也是在那混过的，下三滥的手段多少知道些，早些年被他爹送到英美，西方思想文化也钻研过，不过他爹倒是想让他继承家业，颇学了些经商之道，回国后，在北京城里的大饭店结识过达官显贵，中国官场那些糟心事儿，他也不是不懂。
　　如今让他来接这个阮家小姐回北京，颇有些大材小用，但是也能看出他爹对这阮家的重视。陆二一进阮家便看到梅姨娘领着一众下人来迎接，他眼风略一扫，却是没见到那位阮大小姐。梅娘对他见了礼，他又回给梅姨娘一个中式礼，便随着梅姨娘进了灵堂，给那阮老爷插了三炷香，然后便转身对梅姨娘说，“姨娘好生节哀，我奉家父之命来江南接阮大小姐回陆府，再料理一下陆家后事。”
　　梅姨娘脸上略有诧异之色，之后便了然，说“小姐前几日受了惊吓，现在有些仄仄的，公子稍等，我这边遣人喊小姐出来。”
　　陆二说，“麻烦了。”
　　片刻，阮家小姐阮曼便出来了，走至灵堂前时，见一男子侧身而立，着西装马甲，长眉薄唇，初冬之年，眼尾却似含有春光。阮曼心里想着，这应该就是父亲临走之前给自己提过的陆家二公子了，却如父亲所讲，此人容貌甚好，只是不知人品是否也如同父亲所说那般，看似狠辣，实则心中大是大非，忠于家国。
　　阮曼提步进了灵堂，陆二见门外一女子提步而来，上身着一件青绿掐腰斜襟小衫，下身鹅黄百褶长裙，不似他在北京诚大饭店见到的那些豪门贵女身着洋装。又见她对他行了一个万福礼，便知道这阮家为江南望族，家教还古。不似他家已学西礼。陆二回了她一个中礼，见她眉色清浅，鹅蛋脸，年纪虽小容貌却是甚好，一身气质清丽，日后不免为美人。
　　见她年纪甚小，陆二便先开了口，说“阮小姐，令尊托我带你去北京，照料成人，你可愿意？”阮曼开口说，“即是家父所托，我自当遵从，只是这里还要劳烦陆公子了。”陆二也没推辞，只是看着阮曼点了点头。
　　陆二行事果断，很快就遣了阮府下人，每人补了些银钱。又派人将梅姨娘送至乡下庄子，送了白银二百两，挑了个从阮府的可信的护院随着她。又收拾细软，古董字画托运到北京，关了阮府，将这阮府的财产，地契都记到阮曼名下。又安排人下葬了阮老爷。收拾妥当后带着阮曼去了码头，准备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