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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   陆镜是被异响引到后山的。

      那时他因被薛南羽赶出帐来,又气又惑地在石上嗟叹,忽听后山一声哨音。其声短促且一响既逝,其余人都没留意,陆镜却蓦然警觉。

      那是修士们用于遣物布阵的鹰笛。

      可在流云郡中,分明是没有修士的。

      他立即想起了自己在寒潭遭遇的事,与影七打个招呼,独自到后山察看。山色草木幽深,嶙峋怪石如狰狞野兽。陆镜正往那鹰哨的方向寻去,夜色中忽一道杀气——

      ——锵!

      火星四溅。陆镜在觉察到的瞬间出剑后击并命中对方,却觉剑锋斩在一副钢筋铁骨上。

      活人不可能有钢筋铁骨。陆镜错身回头,看到一具黝黑的铁甲立于身后。

      铁甲很新,像是刚打造完不久。陆镜甚至能看出它是从没被人穿过的。森森寒气自头盔空腔下涌出,随即锵的一声,铁甲拔剑出鞘!

      傀儡术?

      陆镜觉得知道遇到什么了。在镜外的世界中有傀儡术,擅用此术的修士可借此操纵傀儡机关,但大多只是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普通小事,公然派傀儡出来杀人的真是闻所未闻。傀儡僵硬,又需操纵者不可走远,杀人和逃脱都不是个好的选择。陆镜好奇之下和那铁甲过了两招,一颗心顿时揪起来。

      这副铁甲所用的招式身法都是他的!可他又何曾配合过别人去调、教傀儡呢?

      附灵傀儡!

      陆镜蓦然想起了自己进入活死人地着的那副铁甲。当时杜先生说那副甲片上藏有东西、以至于青萤草找到了自己;后来谛江斩断束缚,那副甲与断草沉入寒潭,他自然也就不能再探究那甲上藏着的猫腻。

      所以那副甲上,竟暗暗藏摄灵咒术,偷走他的本事、用来打造附灵傀儡么?

      若真如此,他在进入流云郡购甲采香的那一刻起,就已被人盯上了。

      那人是谁!?

      陆镜不及多想,出手凌厉,没几下就了结了它。附灵傀儡出现在玉钟山,这不是件好事。长公子此刻还在山上呀!他是上霄峰弟子,深知这类傀儡如何破解,流云郡的人们可并不知道。

      在后山转一圈,陆镜解决了八个。当最后一个傀儡被击散后,陆镜忽听前山一阵喧哗,立时打个激灵。

      有人行刺!

      后山上的只是伏兵!

      他立即赶往营地,挡住骤然出现的铁甲疾呼。

      “这是附灵傀儡术!你们不是对手!快走!”

      如果说之前影七还心怀观望,此时已不存侥幸,领侯府众人、护住了长公子往后山逃。薛南羽被扶上马,转头望向陆镜。

      “子岸,你一人能抵挡么?”

      “公子快走!”陆镜又挑破一具附灵傀儡,喝道:“你们留在此地只是待宰羔羊,我料理干净就去找你!”

      薛南羽眉心一跳,像是想说什么,护卫们却拉起马匹,不由分说拥着他走了。营地顿时空下来,只余陆镜一人,以及不知多少具附灵傀儡。

      这么多!

      锵的又破一具,陆镜几乎要大声骂娘。这些附灵傀儡的主人不会盗了个甲器库吧!?

      但他是没法真骂了。不知破解多少个,他的体力已有些透支。这些傀儡固然不如他本人灵活,可它们都是钢筋铁骨呀!

      陆镜又出一剑,思量着要不召出谛江来把它们全都绞碎算了,飞剑比凡铁快捷得多,使用谛江,他也可以快些追上子扬。但这念头一出,陆镜又打住了。侯府卫士没走多远,他不愿轻用剑气。若是子扬坐实了他会御剑,那他一直隐瞒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可敌手却不因他打消了念头而将策略改变。漫山草木簌簌,忽然有无数草叶蛇行而来,缠扼住了陆镜。

      青萤草!

      四肢被缚,陆镜是真破口大骂了。没想到这一场傀儡刺杀的目标除了长公子,还有自己!

      没奈何,只能召唤谛江了。

      又一具附灵傀儡的长剑斩来,陆镜正要召剑,忽听山谷中一声熟悉的虎啸,附灵傀儡的动作顿时停了。陆镜心中大震,循那虎啸的声音望去。

      子扬?

      长公子的身影出现在山脊上,身旁是一头御灵白虎。白虎眸光幽蓝,长公子的衣着单薄,未束冠的发有些凌乱。朝营地中看来,长公子淡淡说。

      “子岸,我来助你。”

      ——子安,我来助你。

      深山虎啸,也不及陆镜此刻心中的震撼。他想起了以前在上霄峰,子扬也是常来这么帮他的。子扬是最出众的药宗弟子,极高明的御灵师,可此时他在水镜中,已经神魂受损,上霄峰所历大多不记得了呀。

      御灵白虎再一声长啸,俯身一扑就打散了要攻击陆镜的附灵傀儡。与子扬文弱淡定的外表不同,他召唤出的白虎极强大极暴虐,扑击的威力远甚于陆镜的凡铁。没用几下,御灵白虎就把营地中其余的傀儡解决了。陆镜错愕地大张着嘴,薛南羽则露出嘲弄的神情。

      “你说谁是待宰羔羊?”

      “……”

      陆镜的目光往他身后一暼,忽然大叫。

      “子扬闪开!”

      薛南羽未及反应,身后跃起的藤萝已忽的一窜把他缠住,拖拽着他,猛然把他吊到了树上。

      “谛江,召来!”

      剑光横扫,青萤草顿成齑粉。陆镜飞掠而起,抱住落下的长公子连声呼唤。

      “子扬?子扬!”

      薛南羽双眸紧闭,已是昏迷了。陆镜解他的衣襟,发现一处红点透入他的胸膛,显然是青萤草刺伤的。

      呆了一呆,陆镜如坠冰窟,随即勃然大怒。

      “我宰了你们!”

      薛南羽做了一场长梦。

      在梦中他又回到流云郡,在那个喊杀震野、兵火燎原的秋天。玉钟山的树木焦了,城墙倒了,金银双塔也黯淡了不灭的光芒。他站在朱雀背上,俯视流云城满城的火光。大火把敌军挡在了城外,大火也正在毁灭流云城。他噙着血,身后忽传来一声高喊。

      ——薛师兄!子扬!

      恍惚回头,他看到了那人御剑追来。蓝色的剑光闪耀,那人痛心疾首地朝他道。

      ——师兄,停手呀!再这样下去,你会魂魄尽毁、形神俱灭的!

      边说,那人边微微颤抖。他甚至能看清那人眼中含着泪水。呵,这孩子,遇到这么点小事就要哭的?

      他喉头耸动,想要说点什么,唇舌却仿佛被融化了。他由内而外都在朱雀的烈焰中燃烧,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茫茫然转一个身,他飘飘荡荡地继续在流云城上空盘旋。那人追在他的身后,喊叫哀求,赌咒挽留,可都拦不住他。他眼前只余火光,渐渐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于是那人终于驾驭飞剑,流星般疾驰到他面前,抚着他脸说道。

      ——师兄,原谅我。

      那人忽然低头朝他吻来,同时一匕首,正刺在他的心口。

      这突然而来的袭击让他双目骤然瞪大。他身上一软,在那人怀中倒了下来,那人环抱住他,从天上降落地面。朱雀消散,火雨化作大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那些雪真是冷呀,冰寒刺骨,让他一丝丝倒着凉气。他的睫毛很快结满了霜,双唇微颤,眼神也出现了回光返照的清明。他看着那人泪流满面的脸,开口说道。

      ——子安……

      ——你……

      话音戛然而止。梁国流云郡的长公子薛子扬,在这漫天大雪中断了呼吸。天地如狱,他空茫茫睁着双眼,已什么都看不到了,唯一能感知的是那人抱起他,高声呼唤。

      ——谛江,召来!

      随后他陷入了长久的黑暗,直到……

      薛南羽蓦然睁开眼。他已身在侯府,陆镜守在他的身畔。

      “公子!”

      陆镜看他睁眼,心中大喜过望。他已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薛南羽三天,此时正扶抱着他,用小勺子一点点给他喂药。薛南羽目光茫然,怔怔地直视前方。陆镜心中微微低落,轻声问他。

      “公子,你能看到我么?”

      薛南羽没有回答。陆镜看他神情恍惚,明白他并没有真的醒来,叹了口气,继续喂他服药。薛南羽机械地吞咽几口,突然怒斥。

      “宁国狗贼!背信弃义!既已对流云郡纳降,却将我父设计擒杀,何其恶毒!”

      “你说什么?”

      陆镜手一抖,差点把药洒薛南羽身上。抛下药碗,他捧起薛南羽的脸,仔细端详着他。

      “你说当年流云郡对朝廷大军的归降,是真的?”

      这是流云郡与宁国间最大的疑案了。

      当年流云侯为前锋,流云郡是梁国与朝廷大军交战的第一道前线。双方在流云城外僵持不下,流云侯派人递出文书,诉说反叛朝廷绝非本意,请与宁国军队里应外合挫败梁军,再伺机献出梁王,以保梁国和流云郡上下平安。

      此事出时陆靖还在上霄峰,对请降纳降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待他赶往流云郡,流云侯的首级已被宁国大军挑在旗杆上了。他问兄长,宁国世子只简单回几个字。

      ——流云侯诈降。

      既是诈降,那么先假意答应,再设计捕杀,也就说得过去了。后来子扬召来朱雀,大火燎城,陆靖用归元匕制服他,将他魂魄送入水镜、身躯在建木苞室中永久沉睡,流云侯一脉就算彻底废了。叛乱平息后,朝廷为安抚人心大赦天下,除了首恶,其余附逆者不过削减俸禄而已。流云郡的臣子却一直抱屈,说他们的侯爷和公子都是冤枉的。

      陆靖在颖都见过流云侯。流云侯是气度儒雅的名将,一贯爱惜羽毛,丝毫没有梁王父子那样掩不住的钱权贪欲。这样一个人,其实当年是真心诚意地想向朝廷归降、以期免除家国的兵火,最后却被扣以污名冤杀?

      “告诉我,子扬。”

      陆镜紧紧抱住他,压低声音,呼吸变得急促:“两年前在流云城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两年前长公子一直都在流云,他对流云郡的事一定都清楚得很。只是那些曲折都随他的永眠变成秘密了。

      陆镜的手劲很大,薛南羽哆嗦了一下,忽然剧烈咳嗽。他不仅把好不容易喂下去的药都吐出来,还一口一口地开始咯血。陆镜一惊,忙扶住他给他拍着。好不容易血停住了,薛南羽的眼睛转过来,失神地看着他,喃喃道。

      “子安……”

      陆镜轻轻为他拭去唇边血迹,低声答:“我在。”

      “你……”

      薛南羽的神情像极了两年前陆靖在流云城上空看到的样子:“你不必哭……”

      “……”

      陆镜抱着他,定了定神,两指点着他的心口,低声道:“归元。”

      一缕微光渗入长公子胸口,归元匕导入的咒术再次发挥效力,薛南羽微微喘息,再次昏睡过去,陆镜也一同阖上了眼。

      原来这就是子扬两年前想说的遗言——不是“子安,你好狠”,而是“子安,你不必哭”。

      陆镜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很没出息的觉得又要有泪水涌出来了。窗外的落叶翩翩,他听着树的枝子被大风噼噼啪啪打着,好不容易才咽下了心中沉痛。不知过了多久,深深暮紫笼上了流云城的天空,采墨笼灯进来,随口说道。

      “天黑了,怎不把灯点——”

      他突然诧异地停了口,把灯放下,朝陆镜不住地看:“怎么眼睛红了?难道公子昏迷着还能欺负你?”

      陆镜赶紧吸吸鼻子,勉强说道:“你看错了,没什么事。”

      再看看薛南羽的模样,采墨顿时明白过来。他叹着气:“公子一向有心痛咳血的症候,多歇个几日,养上一养就缓过来了。他现在还好好躺着,你又哭个什么?”

      “我说过我什么事也没有!”陆镜顿时恼羞成怒:“你看错了!”

      “你就嘴硬吧。”

      采墨嗤的一笑:“我还不知你心里想的什么?午后顾先生的话你也听着了,公子左右这一两日就能清醒过来。到时等他和你算。”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宝贝儿,首先感谢你阅读这个故事。目前放出来的是存稿,因为这个故事反应太过于平淡,作者的工作又实在太忙,所以在社畜文冷的情况下,存稿耗尽后就不追求日更或者字数了(应该在四月份以后存稿就没了)。但是作者一定会不坑不砍地认真写完。如果你在看故事的过程中有什么感想给出一个评论,作者也是会很开心很受到鼓励的。感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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