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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什刹海 ...

  •   上回说到全聚德,完了连片鸭子毛也没瞅见。冤。出门我就奔「大碗茶」,是因为能比鸭子馆更鱼龙混杂的地方,非茶馆莫属。三教九流,济济一堂。掌柜的滴溜溜一对富贵眼,此时半眯着剔牙,拇指上大翠羽扳指。客人中有的称兄道弟,有的吹嘘拍马,还有斗蟋蟀蝈蝈。我刚想探过去,
      “快喝你的茶!”志锐不耐烦地发话了。我学着懂行的扣了扣盖碗,身后刮过一阵阴风。
      是阴风。如明十三陵陵寝中能侵入肌肤的凉气,我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洞达:“老爷子大安,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托福。”答者的声音干瘪,似男非男,带着装腔作势的派。掌柜的烘托着来者:“瞧这年冷的您老还得费神张罗,”那人用鼻子哼一声。掌柜的凶道:“没眼力劲儿的还不上热茶伺候你们崔爷爷。”那人懒懒的:“不必啦,还得赶着去办要紧事。”话没落音,倒听见一袋银子当当响,此处按住不提。

      要提的却是肯定有人抱怨:「你」跟志锐到底要干嘛。嗨,这不一直没正正经经说上话嘛。倒也有适合说话的地方。哪儿?湖边。
      未名湖?
      什刹海。冬天的什刹海最是好玩,整个冻成天然冰场,好些个溜冰高手在鞋上绑条木板,木板底下安铁条,就做成了简易冰鞋。中国人会玩儿,会寻乐子,冰鞋笨拙些,却不妨碍高手来几式「金鸡独立」、「苏秦背剑」的高招,惹得沿岸一阵欢呼。我就是在人群中热血沸腾叫好儿的。

      “你啊,怎么见什么都新鲜!”志锐半是好气,半是好笑。

      他带着我自前海沿着湖边往北上,这一路的繁华竟比前门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问,赶上集会了。本来隆冬时节,柳条是光秃秃的,栏杆是光秃秃的,也不知谁家的姑娘手巧,系上了彩纸带,立马活分多了。沿街的叫卖最有市井气息,文的有古玩摊字画摊,俗的也可以欣赏杂耍和把式。志锐还故意逗我:
      “这要是夏天啊就更热闹了哟。又有猜谜,又有对弈,套圈圈玩儿得玩儿不得?吃的有红壤西瓜,喝的有绿豆汤,最美是八宝莲子粥,那清甜,啧啧……”他还砸吧嘴。我哀怨至极,心想我现在实习是前途未卜,夏天?
      剜他一眼,他却又闹了个大红脸,蹦出一句:
      “到时候再带你来。”
      ……
      ……
      啥意思?
      ……
      他终于翻了底牌:“爷保证以后待你好。”

      穿越女人人爱呵,不谈恋爱对不起观众呵。也许细心的人掐指一算,问我,这志锐年纪也不小,肯定携家带口了吧?但,关于他的家事,关于我将来算“几房”,我不知道,也不想问他。一旦问了,就表明我把我们俩的关系放到「有权利彼此质问私生活」的地步,多尴尬。我还是装傻充愣。
      恰此时,
      “糖、葫、芦!”
      穿越女必备良药之糖 •葫 •芦。红彤彤的一串串插放在推车上,闪着纯正蜜糖的色泽,诱人极了。虽说糖葫芦哪儿都有卖的,但老北京的山楂白糖,就得是这个味儿。志锐刚要摘下献殷勤,有人比他抢先一步,用他那双执笔弄箫的手取了一串给我。

      还能是谁,从我们出府便尾随在后的人。文廷式。
      他一个中年男人,久负盛名的良材,拿着稚童最爱的糖葫芦多少有些滑稽。我接过来,他便急急忙忙后退好几步,好像我能吃了他似的。就是这般磨磨叽叽,让我不满。志锐既不满,也不解,看得出来是不好发作。
      三人行,走得古怪。
      再往前,波光湖面越来越窄、越来越紧,最后竟被一条银带子似的桥给拦了腰。志锐说那就是「银锭观山」的银锭桥,隔断了前海和后海。如此好的地理位置,必有名家。
      烤肉季,是也。
      落了座,文廷式再躲,也不得不跟我照面。他尴尬地别过脸看外面风景,后海的风光由他看去,我用力地嚼着肉,烤肉季的肥羊肉令我开怀。加菲猫的名言,男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唯有肉卷是永恒的。
      店主就是老季,忙活个不停,一手娴熟地切肉,一手应着客人的声。我们邻间的客人开了口:“季老板,”
      “哟!宜老板,吃好了您呐?”
      “有劳再给备些卤虾油。”
      “得嘞~”
      我也是百无聊赖地扭头,只捕捉到他的一个侧面。小麦色的肌肤换成略显纤秀的小白脸,五官如出一辙,斜飞的剑眉、英挺的鼻骨,代表薄情的薄唇,和闪闪烁烁的桃花眼。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我的伪男友。

      何谓「伪」,男女精妙之那层窗户纸欲点破而不点破时。
      譬如暧昧,譬如知己,红颜的或蓝颜的。伪男女也可如真恋人般嬉笑打闹、把臂同游,不计较的话“拥抱”“亲吻”也可一试。但全然不负责任。纵使熟稔到连“好朋友”来了都能心照不宣说我今天不能吃凉的,也绝无阻止他对其他异性大献殷勤的道理。
      没有,在他奔向维多利亚港湾时,拦住他的道理。

      这是我和伪男友运用“SWOT分析”在大学四年里开展了一场“伪”风花雪月的始末。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对我略有好感的男士们因看见我与伪男友而打了退堂鼓,因而从本质上说,我和五格格一样,都白白浪费了青春。

      当然,此时嚼着烤肉的我只沉浸在“熟人”的惊喜中!
      拔腿追去!狂奔过银锭桥,游人越来越拥挤。原来再往前就是香火特别旺的广化寺。我被堵在一群善男信女中,非常不敬地往前冲撞,甚至顾不得车来人往。拜托!你们都让一让!
      “当心!”
      小说中乱穿马路的结果就是车来了,还能有人抱着你扑到在一边。还是文廷式。他几乎要把我嵌到他的怀里,还喃喃自语:“怎么还是那么任性。就像那年在广州街头,你一个小姐家家,非得吃路边的糖葫芦。别人不给买,就赖在地上哭。呵。”
      他失声的笑,让我什么也说不出。
      “后来是我拿给了你。呵,执了一辈子的笔墨笙箫,还是头一回拿这个。”

      文廷式总带点南方口音,刻意放轻放柔了语调。兄长对小妹,严师对爱徒,慈父与爱女,三种气质都搅在一起成了他与她的结。如果他们也学我们的伪,是否轻松一些。那一颗颗糖葫芦呵,殷红如血,晶莹如泪,混合甜蜜与伤。
      但我还是噎着一口气。为我自己,为五格格,甚至也为文廷式。

      正当我与文廷式“依偎”在一块儿,志锐的脸暗灰了。文廷式尴尬万分地松开手,从刚才横冲直撞的马车上跳下来的奴才,对,就是那种骨灰级别的炮灰。恶狠狠地骂: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我绝不辜负他的嚣张,回:“你怎么开车的!这里人流这么稠密,你非但不把速度降下来,反而横行霸道,撞了人还这么气焰嚣张!”
      越过这个莽夫,能看见他家的车帘子拨开了一道缝儿。必是正主在看。奴才也立马提起了神儿:“大胆刁民!看见咱们醇王府的车还不退避,”
      “王府怎么了?”我顺口接过来,“王爷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再说,既然贵为什么王爷,就更该遵纪守法。何况与其和我这种刁民在这儿吵些鸡毛蒜皮,倒不如做出点政绩让我们服气。”
      出的就是那股恶气。话未落音,我给文廷式和志锐一个眼神。
      跑!
      咋的,不跑还等着人家记住长相来跟你算账?

      京城游以这种落荒而逃的方式结束。后来我才知道,车里坐的不是王爷,却是命定要牵绊上的「相遇」。

      回府后五格格一直冲我眨眼睛。我说,恐怕辜负了你的美意。她惊了半晌,幽幽地问我为什么。我说福晋刚签发了入宫名单,是我。五格格还以为是棒打鸳鸯,说要求福晋转圜。我婉言谢绝,把话题转到四格格瑾嫔可是谁都不带、净身入宫。五格格走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都过去了。
      也许。
      我想,对志锐,好歹也该说一句。去书房堵他,行至窗户边下,听的是志锐和长叙的对话。
      “叔父,六部九卿上书房连衔数十人,纷纷上奏请撤庆典。”刚从朝上归来的志锐在报告。说的是太和门着火的大事!
      “太后怎么说?皇上呢?”长叙问。
      “皇上下旨处死了肇事太监,又叫户部拿一万四千两白银。园子也停修了。”
      长叙长叹:“这其实是太后的高明。这些年实在不太平。水火雨、雹子、雷震疫病,唉。几项工程却从不断。这次只是怕天怒人怨,做做样子。”
      志锐勉强说:“叔父不必过于担忧。文先生也说过,只要等皇上亲了政,”
      长叙:“我担心的是你两个姊妹。”
      志锐:“公公不是透了口风。虽然没能统御六宫,但咱家的娘娘何愁得不着宠。”长叙叹息:“唉,如果真这样简单。”

      正如电视剧里偷听者不是碰倒花盆,就是干吗的弄出点声响,我也不能免俗地被抓了包。“哔——文廷式你吓什么人啊!”
      文廷式赶紧摆手:“小白姑娘,文某是来向你致歉的。”不知为的哪件事,我挥挥手:“我没放在心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文某知道。文某看得出,小白姑娘并非池中物。”
      我挺受用,又不敢得意,心儿里美。文廷式把影子隐在黑夜里。低声说:
      “五格格更是人中龙凤。小白姑娘,恕文某多嘴一句,皇宫不必寻常家,两位姑娘务必多加小心。”
      我淡淡一笑,选择真诚:“谢谢。你也是。文先生是个有大志的人,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辜负了。”
      他悠然的近乎长啸: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溜回闺阁,大家都在,也在说太和门着火的事。四格格端着针线模子一本正经地念说:“阿弥陀佛,上天保佑。皇上平安、太后平安。”
      这准媳妇儿当的!
      五格格好奇地问:“这个太和门有什么特别之处?”
      “珍小主不知道,老祖宗规矩,皇后主子必须通过太和门,才可进了内宫。”站在四格格从旁的青姑姑(宫里派来的)一本正经地答。
      小黑(墨姑姑,亦是宫里派来的,我未来的partner)神秘兮兮地:“而且啊,太后一直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太和门!”

      原来,尽管慈禧生育同治、延续帝脉,却始终屈于从太和门入宫的东太后慈安。连儿媳同治帝的皇后阿鲁特氏也胆敢用一句「媳妇是从太和门抬进来的,请太后留媳妇的体面!」,噎得她气得要命。她是一门心思要她叶赫那拉的女儿正经从太和门进去!
      简直就是如「处女情结」一样的「太和门情结」。

      那现在呢?小黑夸张地比划:“奴婢听说所有的能工巧匠全被招来了~有搭棚子的,裱糊的,扎彩的。下面儿还烂兮兮的,上边儿都金闪闪着。连老姑姑们都分不清呢。”
      时人做诗为证:
      德宗未造觏艰难,婚礼未祥事可叹;
      先遣祝融为肆虐,芦棚包裹假天安。[2]

      就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中,长叙府的一切,都过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什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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