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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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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庭院里绿树掩映,筠冉带着婢女匆匆从花园里穿过。
她身后的白芷怀里藏着一本账册,正是陈白姑送来的账册。
白芷捏紧了账册一角,脸色凝重:二老爷打理着侯府如今的田庄铺子,前些年他不过是小偷小摸做些假账,等三年前侯爷去世后便变本加厉起来,恨不得五倍十倍侵吞,比如一处田庄每年产出五百两,到这两年忽然变成了一百两,过于触目惊心。
好在陈管事已经投靠了自家娘子,这回人赃俱获,一定能去老夫人跟前给他掀个底朝天。
走到松鹤院门口时,却听见里面有人。
守门的婆子拿了赏钱后喜笑颜开:“是二老爷,来给老太太送酸浆。”
筠冉不欲与这位二叔对上,索性就住了脚步,想等他出来后再进去。
谁知这时就听见院内传来顾老夫人欣喜的声音:“还是我儿孝顺!”
“街上叫卖十文钱一大缸的酸浆,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甘草撇撇嘴,“先前娘子从渔阳老家孝敬老太太的御贡暖玉也没落个好。”
白芷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前教训你的话你又忘了?”
甘草不说话了,可眼神还是不服气。
筠冉却住了脚步,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团扇,站在屋檐下出神,似乎在思索什么。
屋檐的影子投在她白玉一样脸庞上,越发显得她一对眸中星光熠熠,微风吹起,连摇摆起来的发丝都勾人心魄。
顾二老爷从老太太房中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心里惊叹:这个侄女这般人才,就是进宫当娘娘也不逊色。
可惜他已经给她想好了去处,否则送进皇宫一定能助顾家更上一步。
他有些遗憾,就没在意筠冉有些草率的行礼。
*
进屋后顾老夫人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可见到这个孙女后就收了起来:“听说你娘的丫头将她的钥匙留给你了?”
大夫人陪嫁的门锁由京中能工巧匠所做,一旦用蛮力撬或灌铜水锁就会变成再也不打开的坏锁,要不然早就被老夫人琢磨开了。
筠冉点点头:“回禀祖母,正是。”
顾老夫人听得眉毛一拧,这要是个懂事的就应该主动交上来。
自己都这么冷落她了,就连接风洗尘宴都没办,她大凡聪明就知道赔罪主动交钥匙。
不过三娘子自小养在乡下没什么见识,说不定是真不懂。
“都来家中两日了,休息得如何?不是说休息好了要交钥匙吗?”老夫人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不咸不淡。
“谢祖母关心。”筠冉笑嘻嘻转开话题,“休息得可好了,可见祖母身边就是养人。”
老夫人早就预想了她可能出现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她能笑眯眯过来撒娇,一时愣了愣。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筠冉捧上一个抹额:“这是我亲手给祖母绣出来的。”
抹额是墨蓝色夏布底,绣着五福捧寿,最让老夫人满意的是正中央还镶嵌着黄金镶玛瑙的宝石,看上去富贵逼人。
她接过了抹额。
筠冉顺势扯住她的衣袖,坐在她身边拖长了音调:“祖母,我昨晚梦见爹了呢。他说要我孝顺祖母。”
顾老夫人神色稍缓,去世的大儿的确会让她伸受触动:大儿给她挣得了诰命让她成为十里八乡最有面子的老夫人,孝敬她到京城过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又英年早逝,提起他着实不能不心痛。
只不过顾老夫人生命里死了太多亲人,多年艰难生活已经把她磨砺得心肠粗糙,亲情也比不过到手的金银实在。
她收起那点对大儿子少得可怜的母爱,板起脸问:“听说你二叔母的奶娘崔婆子被你打了一通?”
“祖母!我正要说这个呢。”筠冉没有慌乱不说,反而亲亲热热挨着她坐下,“那个婆子明知我还未出孝期就穿红着绿,还嘲讽我是乡下来的,真是大不敬!”
“?还有此事?”
“那还有假?”筠冉柔柔给她捏肩膀,力度适中,“她穿着红衣配绿裙,嘴里还说我是乡下人。”
顾老夫人脸沉了下来。
她出身寒门,对于雇佣仆从这件事的态度很矛盾:既高兴于能够享受人上人的生活,又心疼花出去的月钱。
花了银钱还对主家不恭敬,那更是她的逆鳞。
筠冉打量着她眉毛立起来了,知道自己奏效了。
自己这位祖母总是指使府里的仆从去外面做杂活,命他们在外赚银子回来。
筠冉先前听大姐讲笑话一般讲过这件事,因此给了她启发,才想出这么个点子。
果然顾老夫人咬牙骂道:“是大不敬!奴仆岂能欺负到主家头上来?”
“祖母说得对!”筠冉适时赞同,“所以我叫人训导了她两句。”
顾老夫人这时已经完全不气筠冉了,反而觉得她做得对:“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筠冉适时给二房上一上眼药:“二叔母身边的婆子也太嚣张了些,反倒是我看着祖母身边的丫鬟各个谨言慎行,可见还是祖母会调教人。”
的手又娇又软,原本僵硬的肩膀在她的按摩下放松了很多。
顾老夫人听得心情舒坦,她喜欢二儿子并不代表喜欢二儿媳,这几年二儿媳攥着她的钱财穿金戴银,她也有些看不惯。
“您的这些手腕我学会一两分就够受用了。”筠冉的力度不软不硬,“祖母,我在乡下待了那么久,您可不能偏心堂姐,也应当带着我学下管家的道理。”
几句话就将老夫人哄得开心起来。
她有三个孙女,大娘子待她恭敬有礼却很疏离,二娘子被宠坏了只会发脾气,像三娘子这样柔柔软软的小姑娘凑在身边的倒是头一次。
“好。”她一口应下,高兴之下又道,“家里内宅的账册以后就交到你手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番对话的本意是想拿回大儿媳的陪嫁,结果说来说去连自己手里握着的都交了出去。
“真的?”筠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
“那是当然。”顾老夫人慈爱看着孙女。
她心里自有打算:二夫人虽然对自己很殷勤,但自打拿走管家权后就不再恭敬。
她下半辈子还指望二房给自己养老,不好强硬要回来,但三娘子正好是个现成借口,暂且交给三娘子正好能敲打一下二房。
三娘子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还不是自己在背后掌权。
再说了,三娘子一个姑娘家能在家里待多久?还不是一两年就要嫁人,到时候自己也可顺顺当当收回手里。
身后的白芷看得目瞪口呆。
等从松鹤院回来后她就着急问:“娘子,不是原本去告状的么?”
“为何?”筠冉摇摇头,“原先我虽有疑惑,但还当祖母是我祖母。”直到撞见了适才那一幕,二老爷随手买来的酸浆能都能祖母笑逐颜开,那自己告状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还要被祖母骂是受人指使,最后连陈管事都连累了。
白芷似懂非懂。
筠冉便细细解释给她听:“对老夫人来说,指望养老的二儿子和一个不喜欢女人生下来的孙女,孰轻孰重呢?”
白芷恍然大悟。
筠冉点点头:“所以我临时换了个法子。”
原本她给祖母留一点养老钱后将这些都并入姐姐和自己的嫁妆,可从今天的事来看祖母一定不愿自己带着奁产嫁入别家。倒不如换个思路先伸手内宅,时机成熟再扳倒二老爷。
好在这些房子和田铺他也只有暂管权,房契和田庄铺子契约的主人名字还是爹的名字。
白芷恍然大悟,又心疼娘子:自家娘子一贯不通庶务,谁知这些天被这家人逼得一下什么都会了。真是作孽。
进到院中,就见院里的连翘昨夜被风雨打落在地,白芷吩咐小丫鬟:“去寻个厚实些的支架来。”
“不必,移栽走,换一株银杏来种。”筠冉的声音遥遥远远传来,“攀附旁人也只是换一个支架罢了,唯有靠自己才立身长远。”
今天虽意外拿走了内宅的权利,但老夫人选择自己不过是想敲打二房,心里真正偏向的还是二儿子。
所以今后还要自己立起来。
收起了记账册子,筠冉便走到了桌边,将那本《孙子兵法》细细收好。怪不得爹爹喜欢这本书,果然能从里面学到不少人情世故的诀窍。
收好书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摆着一本本著作,乍看很唬人,可仔细打量却能看出来那是这些年从汴京城到渔阳乡下各位名家写出的——话本子。
这却是有缘故的。
筠冉体弱,家里人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因此从未对她严厉教导,她哥哥姐姐跟随名家大儒学习诸子百家,对她的要求只有识字即可,生怕筠冉用脑过度伤了神。
闲暇时光筠冉就喜欢上了看话本子,浅显有趣,还有插画,她的月钱大半也全用作了搜罗各地的话本子,久而久之就摆了这么一大架子。
从老家回来时这些话本子就装了半船呢!
如今打定心思要好好读正书,便有些洗心革面的意思,筠冉挥挥手吩咐丫鬟:“将这些都收起来送库房吧。”
“娘子不要这些吗?”白芷惊讶,当自己听错了。
“嗯。”筠冉痛定思痛点点头,“话本子误事!以后不许再送来扰乱我心神了!”
白芷虽然不知道自己家娘子为何这么说,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下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住了脚小心询问:“长寿昨天在书厮搜罗到令狐先生写到的《金玉传奇》第三部,如今在外面放着呢,也一起收起来吗?”
?
《金玉传奇》?第三部?
筠冉急得眼睛都亮了。
她可超爱这本书,前两部被她翻来覆去看得书页都卷边了,前世她这段时间太忙没看第三部,等嫁人时落在了娘家,又不好意思在东宫看,到现在她还没看第三部呢!
她咳嗽一声:“既然长寿费心搜集,我不看总有些对不住他,那勉为其难留下这本吧。”
她想了想,又飞快补充一句:“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