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旧）》一只兴迷

63、沉浸在化学元素的海洋里

　　钱浅回到学校以后，就发现班级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压抑了，死气沉沉四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此刻的氛围。

　　每个人都一副紧张备战的状态，下课上课抓紧一切时间学习，钱浅看到有些用功的女生甚至把吃饭的时间都节约出来学习，高中生活刚刚一个月，他们就一脸菜色，看起来比高三的学生还疲惫。

　　班主任好像还觉得不够，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上了几个怵目的大字——期中倒计时。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在以后三年的时间里，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倒计时，月考后有期中考，期中考后有月考，月考后面有期末考，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循环不息，毫不停歇，他们最终会渐渐地对各种倒计时习惯到麻木。

　　周围的同学都在用功，钱浅也不敢再懈怠，连忙把下节课要学的历史书拿出来复习。

　　她正在默背着‘英国制度创新’的意义，眼睛看到同桌的课本已经预习到后面的好几课了，她拿着笔正在辛亥革命那一课写写画画，见钱浅看她，有点局促地一笑，胳膊有意无意地挡住自己的课本。

　　钱浅在初中的时候早已习惯了这类动作背后的含义，也对这些弯弯绕绕心知肚明，她对此一概看做正常，并没有什么感觉。

　　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好像班里的同学很少用那种粗粗的荧光笔画重点了，取而代之的都是简洁朴素的黑色或者蓝色的中性笔。

　　好像人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紧接着相应的穿戴配备也上了一个层次，不再选择去幼稚，而趋向成熟。

　　钱浅看看自己书上用橙色和绿色荧光笔画的重点，部分波浪部分笔直，觉得自己的课本就像还没脱掉纸尿裤的七岁小孩子，顿时有点羞窘，但转念一想，又感觉真正的成熟从来不是靠外在，而是内心。

　　钱浅心中的小怪兽恨铁不成钢地给她翻了个大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脑子怎么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无论怎样，她也明白，熟悉的初中时代已经结束了，陌生的高中时代已经到来，她要尽全力地像以往一样去适应新的生活。

　　一个多月的时间，钱浅对各个科目也大致熟悉了一遍，每个科目的老师在眼前晃悠了一个月，钱浅也勉力地将他们记住了，不再脸盲。

　　像一些理科的学科，如数学、物理、化学，班里大多数同学在中考的假期已经报班提前学过了，因此在课堂上和老师配合地极其默契，基本上老师问一个问题，下面的同学都能立马回答出来。

　　数学老师是一个麻利爽快的女老师，钱浅很喜欢听她的课，她有着严谨的理科逻辑思维，讲课的时候会把每种类型题的解题思路总结出来，告诉他们以后碰到这种类型的题就按这种思路来回答。

　　物理老师是一个乐呵呵的老太太，写在黑板上的字和公式永远娟秀工整，对学生很有耐心，会把一道题认真仔细地讲给所有同学听。

　　而最让钱浅发愁的反而是之前一直很感兴趣的化学，化学老师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眼睛很小，近视却不戴眼镜，平时总喜欢眯着眼看人，而他的讲课方式是属于那种——既然你们都懂，我就不废话了。

　　钱浅因为中考的时候考出来的成绩还不错，因此她哀求爸爸可不可以这个假期就不让她上辅导班了，自由地玩一暑假，加上妈妈那边有幼小的弟弟要照顾，请钱浅去帮忙，所以爸爸最后终于勉为其难地恩准了她的请求。

　　可是现在，假期的时候没有提前学习，化学老师又都不讲，所以四五节课下来，钱浅听得云里雾里，很多原理都没有听懂。

　　她有点抓狂，恨不得狂摇化学老师肩膀，让他知道不是所有同学都学过的，还有同学是没有预习过的啊，钱浅从上学起，就没有养成课后主动问老师问题的好习惯，尽管她知道这是一个挺不好的坏毛病，但一直拖着没有改掉。

　　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和那些化学反应和方程式死磕，她是靠死记硬背的，压根就不怎么理解原理，因此做起题来的时候总是很头疼。

　　偏偏化学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时不时地点名提问，他的讲课和检查都是用提问的方式进行着的，一双小眼睛往台下一圈圈扫描着，专挑下面的心虚者，一挑一个准，谁会谁不会心中都有数。

　　钱浅一开始还可以浑水摸鱼，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跟他对视，然而时间一长，化学老师那不大却锐利无比的小眼睛很快就看出了钱浅的外强中干，于是钱浅就光荣地成为了化学老师的重点提问对象。

　　钱浅毕竟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即使化学学得吃累，也在努力学习，每天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贡献给了化学，然而就算是这样，化学成绩仍不见起色，而她也迎来了高中学习中的第一次当众批评。

　　昨天晚上钱浅做数学题做到太晚，就没有背方程式，打算今天英语早读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背背，没想到，英语老师因为有事要外出，便把英语早读改成了上课。

　　她没有办法，自己总不能在英语老师眼皮底下拿出化学课本来看，钱浅有些着急，终于熬到了下早读，她赶紧拿出化学课本争分夺秒地背方程式。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一节的政治课和化学课调换了一下，钱浅呆住，眼睁睁地看着化学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

　　她不得已只能把头埋地低些，再低些，心中祈祷化学老师此刻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

　　可是，世界上的事真的大多都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下面找两个同学上来听写方程式。”

　　“钱浅”

　　“张彼得”

　　简单的两个字，钱浅的希望瞬间破灭，她认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慢吞吞走上讲台。

　　“钱浅你到左面黑板，张彼得你到右边黑板，准备好了吗？开始听写。”

　　“钠与氧气反应。”

　　这个她知道，前天背过。

　　4Na + O2 = 2Na2O

　　钱浅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抬起胳膊板书，昨晚睡觉姿势不好，早上起来胳膊有些疼，钱浅努力抬着胳膊，忍受着胳膊的酸痛，看着随着她的写动，簌簌掉下来的白色粉笔沫。

　　“碳酸钠与盐酸反应”

　　Na2CO3 + 2HCl =

　　钱浅歪头认真回想，这个她好像背过，却忘记了会产生什么物质，还没等她想出来，化学老师的声音又响起来。

　　“过氧化钠与二氧化碳反应”

　　什么？什么和什么反应？没有听清，老师您再念一遍。

　　“氯化钙与碳酸钠溶液反应”

　　这又是什么...钱浅僵在黑板前面。

　　“铝与氢氧化钠溶液反应”

　　完全不会...她一脸茫然，学过吗？

　　“钱浅！回去背方程式了吗？”

　　钱浅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静止和无声，钱浅感觉班里所有同学的眼睛都在看着她，她沉默地立在讲台上，等着化学老师给她的处置。

　　“到门口站着。”

　　化学老师终于开口，声音冷冷地下令，不再理她。

　　钱浅缓缓低下头，听话地走了出去，走廊里没有人，大家都在教室里上课，不时传出各科老师讲课的声音。

　　她低着头站着默默难过了一会儿，白色粉笔还留在手心里没有扔掉，她看着粉笔在手心里留下的白灰，和她手心出的汗糊在了一起，极其丑陋。

　　过了十几分钟后，钱浅发现自己站在班级前门的位置，往左一偏头就是9班的后门，这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又没好好听课？

　　钱浅脚步往左移了移，轻轻转身，踮着脚趴在9班后门的小窗上看去，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孟睿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风把他头顶不安分的头发吹地更加不安分，他右手拿着笔，抬头看着老师又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的表情看上去认真而专注。

　　竟然在认真听讲？真是不可思议。

　　钱浅悄悄将身体移动回原处，低头装作一副反思愧疚的模样，心里在乱七八糟地开小差，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认真，她要努力了，不能被这个家伙比下去。

　　钱浅兀地发觉自己心里一点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有着被批评后的无比惭愧和羞耻的感觉，像被老师罚站这样重的事情，换做以前的她，一定会，三天都抬不起头，现在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难为情的钱浅变成了厚脸皮的钱浅，她好像悄然改变了许多，在遇到孟睿之后的时光里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厚脸皮也是能传染的吗？

　　钱浅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但她觉得，相较于之前的自己，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安定而淡然，不会再因为一些小事而羞愧难受。

　　期中考试在十一月中旬轰轰烈烈地来临，之所以说是轰轰烈烈，是因为钱浅看见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们自从进入德馨高中后都卯足了劲地学习，既想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又担忧周围高手太多自己会被落下。

　　大家急需一场比较正规的考试来认清自己的能力和所处的位置，有了认清才会安心，安心地上进或安心地堕落。

　　班主任似乎也和他们共同紧张着，每天办公室都不会，上课坐在教室后面听课，下课在班级里转悠。班里严谨肃穆的感觉让钱浅觉得他们即将要迎接的是高考，而不是一场月考，钱浅想，如果这个时候有外人来视察，不跟他们说明年级的话，就凭他们班现在的这股架势，被认为是正在冲刺中的高三学子也不足为奇吧。

　　当然，班主任说的对，每一场考试，无论大小，都要认真对待，把它们当做高考来准备，只有这样，才会在最终的考试中取得胜利。

　　晚自习结束后，钱浅提着暖壶回宿舍，她要赶紧趁着人还少的时候回去抢一点热水洗头，走出班级的时候，看到不少同学仍在埋头苦读，孟嘉敏也在其中，钱浅从她身边走过，看到她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题。

　　钱浅觉得孟嘉敏是班级里最用功的学生，她一向比宿舍其他同学回来得晚，甚至有时候会踩着熄灯号回来，上床后也会打着小手电再看半小时的书。

　　同宿舍的女生有几个人有点讨厌孟嘉敏，对她的种种行为颇有微词，一致觉得孟嘉敏在熄灯后的各种小动作影响到了她们的休息。

　　可能会有一点影响吧，钱浅想，又在心里笑笑，不过她更愿意相信是女生们心中那些有点疙瘩的小心思加深了她们对孟嘉敏的反感。

　　在漫长的学生时代，相信所有人都遇见过像孟嘉敏这类的人，她们比普通人更加刻苦、上进、努力，当这更加超出了一定程度时，就不可避免地脱离了普通大众，和多数人产生了无形的距离，成了例外。

　　多数人意味着安全，而例外向来孤独，他们是被多数人有意无意孤立的例外者。

　　无论她或他本人是否有意，他们在人们眼里已经埋下了对立的种子，甚至这种潜藏得很好的敌意对立是作为当事人的人们都未曾发觉的。

　　钱浅洗完头发后，坐在床上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背着被罚的化学方程式，晚饭她吃的馅饼，并没有吃饱，到了现在肚子饿地咕咕叫。

　　其他几个女生在轮着号等待上厕所或者洗漱，学校的住宿条件并不好，虽然是市里的重点学校，然而宿舍楼的设备陈旧老化，水泥地面上细微或稍深的裂纹随处可见，20平米的宿舍住了10个人，几个人同时在狭窄的过道走动就走不开了。

　　“钱浅，明天早上吃什么呀？”对铺的女生伸开被子躺进去，问着还在吃着面包的钱浅。

　　“都可以啊。”

　　对铺女生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直叫唤，“你不会又吃面包吧，大姐，你都吃了三天面包了。”

　　钱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因为面包比较省事嘛。

　　女生们陆陆续续地都上了床，宿管阿姨也吹响了熄灯的哨子，校园里的宿舍楼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陆续暗了下去，不知名的小飞虫还不知累地在路灯下或者草丛里飞来飞去，发出微小的鸣声。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辛苦了一天的学生们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睡一觉，养精蓄锐，蓄势待发，他们知道，明天又是忙碌而充满挑战的一天。

　　月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比钱浅想象中的还要快，班主任在大家早读的时候把名次表贴在柜橱上，一整个早读，钱浅都能感受到班里的心猿意马。

　　一下早读，一群人就涌到了柜橱的前面，迫不及待地找寻着自己的成绩，这么多年，大家都练就了一手好本领，第一眼找自己的名字，第二眼顺着自己的名字向右直直看过去，找到自己的名次，最后是看自己各科的分数。

　　柜橱前面人头拱动，还坐在座位上的同学努力矜持着，但眼睛不自主地看着那个人群所在的方向，被那种既想知道自己成绩又害怕万一考砸失望的复杂心情深深折磨着。

　　钱浅也是其中的一名矜持者，她自我感觉其他科目答的不错，不是胸有成竹能拿高分的那种，但也是答完了大体感觉的自我良好。唯一担心的只有化学，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化学没有及格。

　　“钱浅，钱浅，你第五名。”

　　同桌高凤超从人群中挤出来，还没等回到座位就急着把消息传递给她。

　　钱浅的心刚才还拧巴着，听到高凤超给她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太差，那种因为之前期望过低而事实较好导致事情出现了一种反差，这反差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第二反应是既然是这个样子，化学考的应该也不是太差吧，以后的日子她是不是能好过点了？

　　“你好厉害啊。”高凤超有点羡慕地看着钱浅。钱浅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承受不住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似的，连忙摆手，嘴上谦虚地说着，“没有没有。”

　　几个课间后，游移在柜橱前面的人终于少了一些，钱浅这才壮着胆子过去看成绩，看到那两个数字的时候，钱浅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第一次确切体会了“哭笑不得”这个成语的真实含义。

　　钱浅——化学——60

　　不多不少，刚刚好。

　　钱浅知道，自己距离好日子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