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旧）》一只兴迷

61、想当好男人的男生

　　钱浅微微眯着眼，目光无焦点地看着前方，迎面而来的阳光耀眼而刺目，而包括她在内的几十个学生都在一动不动地原地静默。

　　他们班昨天踢正步练习了一天，今天还是踢地乱糟糟，五十几个人踢出了五十几种正步，千姿百态的古怪踢法让教官直接黑脸，沉下脸一句话不说，大家识趣地做低头反思状，就这样演变成了站军姿。

　　钱浅不怎么发愁站军姿，因为每次教官让他们站军姿的时候，她都可以极其自由又明目张胆地神游，心中天南海北，宇宙地狱，随她驰骋，钱浅很开心。

　　但令她没那么开心的就是，无论是齐步走，跑步走，还是踢正步，甚至是简单的向左转向后转，自己都是反应最慢、拖后腿的那个，钱浅面对教官投来的略带责备又充满无奈的目光时，总会心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害群之马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她就是那颗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钱浅很有政治觉悟地反思着自己。

　　现在站立不动的钱浅又任思绪自由飘摇，中考结束后，她玩了整整一个夏天，临近开学不免有些心虚，可是心虚归心虚，上学总归是逃不了的。

　　钱浅皱了皱眉，看向前方阴凉树荫下拎着水壶，背手站立，正在和旁边老师说着话的班主任，完了，被班主任看到他们被罚，回到教室铁定要挨骂。

　　她被分到了十班，开学去看分班大榜的那天特别热，钱浅作为一个特别抗热的人，额头上都一直往外冒汗，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和钱明瑟、杨苮祎跑来学校，本以为去的够早，没想到等她们到了后，学校看榜的宣传栏处早已人山人海。

　　钱明瑟凭借艺术生优异的成绩和她一起考入了德馨高中，得知两人都考进德馨高中的那天，爸爸高兴地手舞足蹈，一人奖励了一个大红包。

　　而现在站在人群外之外的钱浅很忧伤，蔫头耷脑地围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扎进人堆。

　　烈日炎炎，人群熙攘，钱浅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踮脚仰头去找自己的名字，所有人身上都是黏腻的汗，有时候不小心和别人的胳膊相碰，她立马打一个激灵，汗毛竖起，看着自己胳膊慢慢爬上鸡皮疙瘩。

　　拥挤中各种汗臭味传进鼻子，钱浅努力憋着气。她以前看过《玛丽与马克思》这部粘土动画，马克思在里面说过，他不喜欢拥挤的人群，闪亮的灯光，突如其来的噪音和浓烈的味道。

　　当时钱浅点头如小鸡啄米，她也一样! 真的一样！

　　她一进入到这种环境就会各种不适，主要表现为头疼胸闷，恶心烦躁，想打人。

　　德馨高中今年总共分了27个班级，钱浅心想，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和运气，大概都是会在中后部，于是她决定从27班开始，倒着往前看。

　　时间在烈日的照晒下悠然淌过，钱浅在看到了11班时，顿感绝望，不会吧，不会被分到一班了吧，自己现在要不要去看看前面几个班？

　　恰好这时一个中年胖大叔带着自己的儿子从后面硬挤到钱浅前面，还不小心踩了钱浅一脚，一股汗臭味在她的鼻前飘啊飘。

　　于是钱浅爽快地在心里做了决定，到一班名单前看看去。

　　此时，大部分学生都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跟各自的父母告别进到教学楼里去找教室，还没有找到班级的学生也大都聚集在较往后的地方，前面的班级正好人烟稀少。

　　钱浅从一班名单开始看，时间这次是在突突流淌，她看着看着就开始怀疑人生了，心里直打鼓。

　　不会学校把我的名字漏掉了吧，会不会刚才自己看漏了，我到底被分到了哪里啊？怎么都找不到？

　　钱浅看到8班时，还没有看到她的名字，急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开始看班级的时候不仔细漏掉了，于是从27班开始又倒着往前看。

　　终于，最后在10班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钱浅脸色灰白地盯着深玫红色纸上自己的名字，哭笑不得。

　　折腾了一顿，钱浅看到电视剧里的苦情女主角缓缓摇着头，期艾地对自己说——真是命运捉弄人，而且，刚刚在看到了11班时，真的就只差一个班级而已，她无奈扶额，那个胖大叔来的真是时候。

　　而此时，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来德馨的第一天，就以这样倒霉的方式开启了她的高中生活，钱浅隐约的直觉告诉她，这三年，可能不会怎么好过。

　　“8班的！来一个！”

　　“8班的！来一个！”

　　钱浅的思绪被齐刷刷且极富有声势的呐喊声扯回到操场上，斜对面两个班级已经盘腿坐下，扯着嗓子疯狂地朝对方喊号子，他们正在拉歌。

　　其他班级也陆陆续续地坐下开始拉歌，一时间满操场声势震动，恢弘清亮，全是属于青春的声音。

　　10班的同学艳羡地看着那些坐着拉歌的班级，又默默地去看前方走来走去的教官。

　　他们班分配到的教官没有什么特点，不严厉也不温柔，不幽默也不冷峻，如果硬要说什么特点，那就只能说是特别能——沉默寡言了。

　　钱浅一向脸盲迟钝又健忘，小学时代的语文老师，一直在钱浅面前晃悠了小半个学期，她才勉强记住人家长什么模样的。钱浅是靠人们表现出来的突出特点来记忆对方的，因此直到军训快结束了，他们教官的脸在钱浅的脑中仍是一张模糊的面孔。

　　钱浅想，其实这个教官和她一样，善于穿隐身衣，无论是自己主动还是被动的，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性格使然还是不善于和高中生相处，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教管除了完成每天规定的训练任务外，一句废话都不和他们讲。

　　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当别班的教官在扯东扯西逗地学生们哈哈大笑时，10班的同学只能眼睛向前看，表情严肃，满脸郁闷，默默地站着军姿，羡慕地看着别人笑。

　　当然了，五十几双眼睛是可以趁着教官不注意滴溜溜乱转的。

　　钱浅滴溜转的眼睛这几天都在寻找同一个人——孟睿。

　　而她一点儿也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孟睿的身影，而当时的她只是奇怪又焦急，看分班榜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军训三四天了也没有看到他人，他去哪了呢？

　　这些念头爬满她的心间，她甚至都没有去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在意他。

　　如果钱浅当时聪明一些，反应稍微快速一些，仔细敏感一些，就会注意到自己层层叠叠乱如麻，又无法找到合理解释的心思，她就会明白，或许那时的她，就已经开始喜欢上孟睿了。

　　而在那时，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时机。

　　她错过了好时机，又分外执拗倔强，所以后来不可避免地被动。

　　军训进行的第六天，钱浅终于看到了孟睿。

　　那天的军训任务中有一项是学唱军歌，于是整个操场都是响亮的“团结就是力量”。

　　这一天是军训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大氛围的带动下活跃起来，开心起来，钱浅一向相信歌曲旋律有着神奇的魔力，况且还是满操场的人气势磅礴的呼喊声，到了最后，学唱歌已经变成了互相拉歌，一个班级对着一个班级，双方互相喊着”X班的，来一个！X班的，来一个！““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大姑娘！”

　　每一个同学都在这些反复单一的口号中释放了自己，找到了组织，好像在这一刻，用“青春飞扬”四个字形容操场上的男生女生们远不为过。

　　钱浅班级的教官依旧不温不火，周围其他班级都找到了拉唱的“对手”，坐在绿色草皮上大声朝对方喊着挑衅又嚣张的口号，唯独只有他们班尴尬地立在中间，教官也不着急，悠哉悠哉地溜达着，终于等来一条漏网之鱼。

　　一个高高壮壮的教官挥舞着双手，高声呼喊着他们教官的名字，同时人还急急忙忙地带着自己班级的队伍往这边走，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只喝醉了酒的大狗熊，摇摇晃晃，步子趔趄。

　　两个落单的班级就这样组成了一对，钱浅听随着教官的口令和其他同学齐齐盘腿坐下来，她坐在第一排边上，刚坐下的瞬间，抬眼就看见了几天不见的“失踪人口”。

　　原来他在9班，是所有的班级中她唯一没有看名单的一个，钱浅哭笑不得。

　　这个失踪人口现在正和旁边的同学谈论着什么，双手比划，眉飞色舞，钱浅几乎都能替那个同学感觉到孟睿激动的口水迎面而来，自己又不好意思闪躲的心理，真可怜，她兀自地开始同情人家。

　　但是，人家迎面而来的或许是口水，而她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有点儿重要，又有点儿不重要的问题，钱浅开始担心紧张，孟睿和自己迎面而坐，他只要稍微一转头就能看见坐在第一排的自己，她要怎么打招呼？

　　怎么打招呼才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生疏也不显得亲密，钱浅这边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身心紧张，生怕孟睿一转头看到她，自己却控制不好面部表情。

　　其实，钱浅的担心绝对多余，孟睿这时正跟着班级喊口号喊得欢着呢，两个教官站在队伍的中间煽风点火，主要是9班的教官负责挑拨离间，他们班的教官负责面瘫微笑，双方班级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让。

　　高高壮壮的教官看大家喊得累了，也没喊出个结果来，就自告奋勇地说唱一首周杰伦的《霍元甲》，他一边唱一边用身体比划，胖胖的身体竟然十分灵活，钱浅紧绷着的神经暂时松懈，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个教官憨态可掬地跟只大熊猫一样，很可爱。

　　9班教官结束之后，嘹亮的掌声响成一片，他不好意思地摆手，憨笑着说，“献丑了，献丑了”。

　　两边同学又很给面子地哗啦啦鼓掌，接连起哄，“教官，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高胖教官眼睛一瞪，立马反击，“光我唱哪行啊？来，两边班级轮流出一个同学表演，谁来第一个，举手自告奋勇！”

　　然后，钱浅就看到了那个眉飞色舞的家伙第一时间兴奋地举起了手，高壮教官立马叫好，带领着大家啪啪鼓掌。

　　钱浅无奈地看他利落起身，坦然明朗地走到中间，这个家伙以前在班里就活跃，爱耍宝，现在还是这样，真是拿他没办法，钱浅边拍手，边笑着默默摇头。

　　孟睿站在中间，既不拘谨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好啊，咳..我给大家表演一段即兴rap。”

　　下面顿时统一的“哇哦”，口型一致，可以塞进不少鸡蛋进去。

　　等到孟睿表演完，掌声欢呼声比刚才更加热烈，两位教练也忍不住给他鼓掌叫好。

　　孟睿的表现很有张力，上一秒还是站在那里眼神温和的爽朗少年，下一秒表演起来眼神立刻冷峻，人一下子变得又酷又拽，钱浅以前只听到过他唱歌，没有想到他还会这项技能，真的是小看他了。

　　“表演地很好嘛，来，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啊！”高胖教官拍拍孟睿的肩膀笑眯眯地对他说。

　　孟睿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不安分的发丝在他手心窜上蹿下，他犹豫了几秒后开口，“大家好，欢迎来到孟小睿才艺show，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孟睿”最后念出自己名字的同时，还不忘朝着大家挑逗似地挑了挑眉。

　　孟睿是模仿一个热播电视剧里的角色，做出深沉又挑逗的小表情。钱浅知道，他很喜欢那部电视剧。

　　孟睿介绍完自己，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候哨声响起来，今天的军训也就结束了，

　　少年蹦跳着回到队伍，和几个同学又嬉笑打闹起来，他们的背后，是绚烂得不能再美丽的彩霞，钱浅看着那活力明朗的背影，咧咧嘴也笑了，青春正好，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