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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西汉,太尉府。

      打扫的下人将笤帚在地上轻轻扬起,落叶卷带着灰尘一下子就飘在了归处,而后正要接着落下,急切的脚步声从院外由远及近,甚至都来不及行礼,那暗青色的身影猛的一闪,而后带过的风将刚才好不容易扫到一处的叶子又卷的七零八落,那肇事者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长廊之内。

      下人憋着嘴里差点欲出口的脏话,暗暗擦了把冷汗,心道:“还好没骂出来......”

      李勤甚至都来不及敲门,闯进去的瞬间发现那人正站在案前垂首写着什么,而后一听见声响,还未来得及斥责他的莽撞,就听李勤沉声道:“老爷,出事了!”

      李宗尧眼睛遽然眯起,此时天色尚早,都还未到早朝的时辰,晨曦中带着一丝朦胧的寂静,将整座太尉府都笼罩的一片阴郁,李勤是跟了李宗尧三十多年的人了,向来稳重老练,如今这样慌张的神色,看在李宗尧眼里,怕是有什么比天还大的事即将发生......

      “刚才姓黄的传来消息,长生殿那位,半个时辰前已经对北陆的世子动手了......”

      李宗尧将手中的笔猛的撂向桌子,啪的一声轻响,墨汁瞬间将宣纸溅的一片黑糟,问道:“不是说还要等半个月吗!”

      李勤抖着手吐了口气,说道:“姓黄的说,前几日东汉那边又遣了密使过来了,想必应该是等不及了......老爷,要不要让阮先生那边提前开始动手,总归世子这事,长生殿那位还准备压一段时间,若是等到时候被草原那边知道了,恐怕再要行动,可就难了。”

      李宗尧坐到椅子上掐了掐眉心,良久,问道:“人现在怎么样?”

      李勤道:“世子那边这几个月来一直由咱们的人暗暗盯着,今晨那位动手的时候咱们谁也没想到,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服了毒了,不过好在阮先生解救及时,现在还留着口气,不过长生殿那位也上心的很,阮先生那边不敢拖,所以赶紧来问问老爷,咱们是不是也要提前行动了。”

      李宗尧压下心头的疑虑和寒霜,朝李勤道:“吩咐阮秋松,让他务必按照原计划行事即可......”

      他说着,忽然重新拿起一张纸快速写了些什么,而后用密章仔细将信口封好,吩咐道:“遣人快马将信送往九嶷山,能不能成,就看那北陆世子的造化了......”

      李勤匆忙的身影再一次从刚才那扫地的下人处掠过,后者欲哭无泪的看着那又被带起的散了七零八落的枯叶,心里终于忍不住重重的骂了声:“你奶奶的!”

      李宗尧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深深吐了口气——长生殿那位对夜北的征伐之心自今日起定会昭然若揭,只是当初“五老议政”之时,明明说的是待十一月草原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动手,才能不给那北陆任何喘息的余地,如今提前了半个多月,是否跟东汉那边有什么关系?

      当年北陆先祖铁尔沁王称霸春秋之际,夜北除却现如今的昭阳一部,其余均属西汉管辖,一开始赵彻不过是打着收复故土的原由发兵夜北,可如今看样子,怕是想从北陆世子身上做文章了。

      不过大军北上,这般仓促决定,是否太过急功近利了些?

      如今西汉和夜北的盟约还在,赵彻这方单方面毁约自是会落下诟病,可“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这话李宗尧还是很明白的,他虽极力反对征讨夜北,可奈何一人之力太过薄弱,且皇帝心意已决,他作为臣子,无能为力。

      北陆人一向凶残蛮横,稍有喘息的机会便会反压而上,如今这个季节北陆才刚刚到了冬天,并不是最好的时机,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先拿北陆世子开刀,这消息一旦传到了草原大君的耳朵里,想必最后的结果将会是北陆压境西汉。

      可在明知后果的前提下,赵彻还要这样做,倒底东汉那边给了他什么样的许诺?

      或者说,他与东汉那边又结成了什么约定?

      饶是掌管着西汉的大半兵权,皇帝都没有将这一动机事先与他商量,到底是为什么?

      李宗尧想起前几封二子李肃从北陆送来的书信,信中的内容均是要他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北陆世子安危的切语,他虽斥责过他几句,不许他干涉此事,可李宗尧知道,饶是那二子不提,他也一定会保住那草原的世子,毕竟......

      “老爷,该上朝了。”

      车夫在门外轻声道,李宗尧从冥思中睁开眼睛,他沉沉的吐了口气,将放置夜明珠的盒盖猛的一扣,屋内瞬间一片昏暗。

      *

      风把将军的大氅吹起,漫天的雪花与黑色融合,翻飞猎猎。

      整片草原上除了空荡荡的白地,任何印记都不曾留下。

      “将军,雪太大了。”斥候踩着没过脚踝的雪走至顾灵均身前,沉声道:“按照牧民的说法,王子和质子两人是被一纵黑衣轻骑追赶至凤兰山才不见踪迹的,不过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就算是有什么线索,都已经被雪遮没了。”

      顾灵均站定在朔北高原之上,漆黑的战马伫立在身旁恢恢的打了几个响鼻,鼻尖白雾之气荡在半空里,很快就化成一缕冰渣扑簌簌而落,他敛眉朝远处看了看,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斥候说道:“前去搜索的人还没回来,不过属下得来的消息,这三天搜遍了全山,都没有任何发现。”

      顾灵均沉吟片刻,喃喃道:“这个时候草原狼似乎都不出来了......”

      斥候说道:“将军,饶是王子二人被狼......那也该留下血迹和残物才对,可什么都没有。”

      “除了凤兰山以外,其他地域搜索了没有?”顾灵均问道:“还有费城郓城一带。”

      斥候:“都搜了,饶是守城的卫兵说这些日子并没有见着王子,属下也命人将周边几城全都搜了一遍,还有行褚原、朔方原以及火雷原几处,只是三天前刚失踪的时候,有勘察到一些蛛丝马迹,跟那些牧民说的一样,十有八九是在凤兰山深处......将军!”

      顾灵均打着马顺着山坡往下走,这坡度类似于半个悬崖,正入眼的便是沧澜江,前些日子江水还湍急的似是万马奔腾而过,近几日才险险结上了一层薄冰,此时看去,只觉得整个江面,安静的有些诡异。

      斥候提了口气,试图想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讲出来,可还没出口,就听顾灵均问道:“这几日水流如何?”

      斥候说道:“昨日这江上才结了冰,在这之前,都是急流......”

      “立刻命人下去搜寻,哪怕是摸到铁线河,也要把人给找回来!”

      “可是将军......”斥候想上去辩解,可那人只留给他一道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铁线河在沧澜江的下一个渡口,两厢之间隔了几万里,他们搜寻的人从一开始不是没去找过,只是找遍了方圆百十里,连个被石头树枝挂碎的衣料都没有,更别提两个活人了。

      当下也不敢违抗军令,赶忙又拨了一队人马开始顺着江岸继续搜寻。

      长笙醒来的时候,浑身痛的像是快散架了一样,他难耐的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周围安静的只有很远那幽深处传来的水滴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诡异的音符敲击在羯鼓上,显得冷意森森。

      他才刚动了一下,手肘似乎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起先被吓了一跳,待离近了看去,竟是李肃那张近在咫尺双目紧闭的脸。

      “李肃......”他叫了一声,才一开口,沙哑的喉咙刮扯的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幽静的空洞深处,响起涟漪般的回声。

      像是被那声音惊醒,李肃眼睛甚至都来不及睁开,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就欲弹跳而起,然而四肢百骸处的剧痛瞬间将他有些发懵的头脑拉回了神来,他一睁眼,就看到长笙正捂着嘴艰难的咳嗽着。

      “你怎么样!”

      他身下是厚厚的一层落叶,柔软且潮湿,长笙此时还被他以环抱式护在怀里,压的他一双腿毫无知觉,起身的瞬间,身上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然而还是伸手赶忙往长笙背上拍了拍,着急道:“好点了吗?”

      长笙略微艰难的喘了几口,哑着声说道:“我没事,你呢?”

      暗影下,李肃一身被落下时候的冲力以及周边岩石的剐蹭磕绊的鲜血淋漓,他不想让长笙担心,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没事。”

      长笙问道:“咱们这是在哪?”

      若他没记错的话,他们被那一纵十来个黑衣人追至凤兰山的时候,他带着李肃往山洞深处避难,而后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两人一同从那上头掉了下来,再之后,醒来便是这里了。

      一束光从石缝中穿了进来,正好打在长笙头上,李肃焦急的赶忙将他打量了几番,除却满身的灰尘和十分狼狈的倒霉相,他似乎并没有受伤。

      李肃松了口气,而后,他伸手,轻轻将长笙脸上额上的灰尘小心擦了擦,面无表情道:“我们应该是掉进山洞里了,现在要赶紧想想怎么样才能出去。”

      长笙正欲站起身,却听李肃“嘶”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压在他的腿上,一看李肃面容痛到有些扭曲,长笙心里一跳,赶忙道:“你的腿怎么了!”

      他伸手忙去查看,却被李肃一把拦了下来,淡淡道:“我没事,你给我压麻了。”

      长笙忍不住笑了一声,也就一声,随后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也不知道咱们在这倒了多久了......”

      “长笙。”李肃开口道:“我想喝水,你去那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水。”

      长笙有些难为情道:“你跟我一起去吧,那么黑,我......我有点害怕。”

      李肃一愣,似是没想到这大纨绔会说出这种话,当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声音柔和下来安慰道:“我腿这会儿被你压的抬不动,别怕,我在这呢,有什么事你喊我。”

      长笙在暗影下看不清他那张苍白到有些发青的面孔,但被他周遭安定的气息给稳住了内心的微乱,点了点头,他说:“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长笙刚一走,李肃就忍不住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剧烈的喘息,随后他伸手弯腰,两手捏住小腿的脚踝处,而后只听“咯噔”一声响,整个人都跟着忍不住颤抖了一瞬,而后他摸黑在四周胡乱摸了一通,找到两根粗细刚好的树枝,再从衣摆处扯下一条布料,用那两根树枝夹住脚踝,随后拿布绳紧紧的捆绑固定。

      做完这一切,少年再次艰难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浸湿了衣领。

      背后那一道道被刮伤的口子随着这一动一扯间有些刺痛,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之前他和长笙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为了护住长笙,落地的瞬间他脚踝处怕是骨折了,不知道那孩子待会儿知道了会不会害怕?

      他才不会害怕,他想。长笙连见着死人都不怕,他不过是骨折了,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他会不会担心他?会的,怎么能不会呢!长笙明明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怕黑还去给他找水喝!

      这么一想,李肃觉着这满身的疼痛瞬间也减轻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石缝处的那束光移了个位置,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李肃转头看去,就见长笙两手之间正捧了个什么东西朝他缓缓走来。

      “那处只有个滴水的缝隙,我拾来一片叶子给你装了不少,你先喝一点,一会儿我再去盛水。”

      长笙一张脸上满是泥泞,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此刻一双手脏兮兮的捧着那巨大的叶子递到李肃嘴边,少年才将脑袋凑了过去,忽然说道:“你先喝。”

      长笙笑道:“我肯定是自己先喝了才拿来给你的,赶紧喝,一会儿要撒了!”

      李肃“哦”了一声,也没多想,仰头便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长笙看着他,干涩的喉咙越发的难受,像是火烤似的,他忍不住舔了舔已经起了好几层皮的嘴唇。

      “还要吗,我再去盛一些。”长笙说道。

      李肃点了点头,心尖尖划出一丝喜悦,说道:“好。”

      长笙再次回来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而后一个不稳,整个人便朝李肃倒了过去,少年欲扶之际,顿时被一汪水泼了一脸,却还是稳稳将长笙抱在了怀里,赶忙问道:“你怎么样,摔疼了没?”

      长笙气的骂了句脏话,从李肃怀里起来,心疼道:“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接到那么多的。”

      他看了眼一脸湿意的李肃,而后忽然凑了上去,两人呼吸相闻之际,李肃自觉性身子一直,整个人都石化住,就见长笙忽然伸出舌头往他脸上一舔,随口道:“这水还挺甜的。”

      李肃一愣,皱眉道:“你没喝水?”

      长笙没去接他的话,说道:“算了,我再去给你接一点,你赶紧好好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我可不想饿死在这鬼地方。”

      李肃说道:“看这样子外面的天应该已经黑了,咱们今晚铁定是出不去的,等到明日天亮的时候,我打探一下这四周,再想能出去的法子。”

      长笙觉着在理,点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哎,你腿好点了没,别老坐着,起来活动活动,不然难受死了。”

      李肃有些心虚,说道:“没事,我再坐一会儿,你饿不饿?”

      长笙揉了揉早就快瘪掉的肚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废话么!你不饿?”

      李肃没说话,长笙知道他肯定也早就快饿懵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却见李肃伸手往怀里摸去,好半天,将手递到长笙眼前,轻声道:“吃吧,只有这个了。”

      长笙看了半晌,才发现那是那天他给李肃的樱桃,只是这樱桃经过几日的摧残,已经有些爆裂开来,果皮上也是皱巴巴的一层,看起来还挺丑的。

      可饿极了的人那管得了那么多,长笙当即喜形于色就准备一口吞下,而后顿了顿,将那樱桃从中间小心翼翼的掰开,递给李肃一半,说道:“这个给你。”

      李肃摇头道:“我不饿,你吃。”

      长笙知道他是怕自己不够吃,可就一个樱桃,本身就是个连牙缝都塞不住的东西,就算吃一个下去,也跟没吃一样,他说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李肃无奈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将那小半个樱桃细细嚼碎后咽了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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