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花乱坠，腐于尘埃 ...
-
他想再唤他一声小乔，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也许就算开口也早已破碎不堪。
不能呼喊，已破碎。
1
是秋天。最后的一点秋草也枯芜了，满林的疮痍。
暗褐的土，灰的天，黑的云。
还有鲜红的血，遍地。
乔任梁的手中是一把左轮手枪，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食指扣在扳机上。
王传君看着他，也只是无奈的笑。想开口，也不知何从说起。忍了又忍，末了也只是叹息一般的，叫了他一声，小乔……
乔任梁脸色刷的白了，狠狠的把枪又朝前用力顶了顶。
而那把枪的枪口，正抵在王传君的额头。
王传君向后一个趔趄。脸色更白了些，却还是垂着眼睛笑。微微叹息。
然后缓缓抬头对上乔任梁的眼。
承受着几乎可以剜肉剐骨的目光，仍是笑。
他不开口，他亦不说，轻轻一句呼唤，风一吹，便也就散了。
深秋的风里，已经有种肃杀的寒冷，却也并不足以叫人发抖。
可是乔任梁的手却颤抖到几乎拿不住枪。
最后枪声响起的时候很刺耳。
足足六枪。
树上最后一片树叶摇摇欲坠，终于，划了一个悠然的弧，辗转蹁跹，旋转着落地。
2
王传君和乔任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乔还算的上是个真正的少年，眉头清秀的仿佛可以看见盈盈水光，笑容没心没肺。
以至于身边的大哥也要对王传君说，今年的新仔怎么都这般嫩的。
王传君没转头，只是笑笑不答话，眯着眼透过金丝边的眼镜打量乔任梁和秦彦仕两人在那里笑闹。
乔任梁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没有预期的突然回过头来，正正对上他的眼。
灿烂的笑开来。
王传君楞。
他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笑。
据说笑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受到别人特别的照顾。
比如乔任梁。
手脚利索，人也聪明，偏偏性格也讨人喜欢。
王传君一向是为人称道的，办事稳妥，冷静可靠，城府极深。
只偏偏有一件事。
几乎全帮的人都知道，乔任梁是他罩着的。
他喜欢他。
一次军火单，对方毁约结果双方火拼。
一起出生入死时候，身边是枪林弹雨，王传君拖他在自己身后，打算冲出去拼出一条生路来，回头低声说，你掩护我。
乔也仍是勾着嘴角笑，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王传君失笑，躲着身边飞过的子弹倒也有闲情问一句，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乔任梁笑得好看，很认真的说，我和你一起死。
眼神炽烈，而且明亮。
王传君在那一刻几乎想吻他。
最终，只是轻轻吻在额角。
然后一路一起冲出去，把背后交给对方，杀开一条往生的血路。
等终于出来，在外面接应的秦彦仕已经是急的团团转。
后来有一天王传君坐在沙发上随口问他，你怎么会想到混到这里来？
总是觉得有那样干净笑的人不该和这样的阴暗的生活方式挂钩。
乔任梁捧着王传君的大杯子喝口奶茶笑，还不是因为阿仕这个家伙，不知道看了什么电影，打定主意的要走这条路。我也劝不动，只好陪他。他那个笨蛋，没有人护着他可怎么行。
王传君喝一口咖啡，笑。放下杯子的时候，伸手过去，帮他理了理衣领，顺手揉揉那个在阳光下看起来毛茸茸的脑袋。
一个傻子总是会遇见比他更傻的傻子。
比如乔任梁，比如王传君。
3
褐色的草。
血迹干涸，开始发黑。
风停。
地上干枯的叶子被踩碎的时候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
听起来教人莫名的心惊。
王传君低头看，脚边六个子弹孔。
颗颗入土。
他抬头望着他面前的乔任梁，面无表情，只是看他。眼神却幽深的仿佛一汪潭，静止的，不安定的。
疼痛的。
乔任梁的手终于不再发抖，他微微蹲下来支着膝盖喘气，仿佛溺死的人终于苏醒过来了一般，许久。
王传君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垂目看他。眼睛藏在轮廓的阴影里，潭水被覆盖，看不见波澜。
后来，乔任梁慢慢直起身。
后来，他抬头深深的看了王传君一眼。
后来，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离开了。
王传君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如骨哽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传君身旁的地上，静静躺着秦彦仕的尸体，早已死去，已经开始慢慢变冷。
子弹从太阳穴射入，当场死亡。
4
一个月前。
有内鬼？王传君重复了一遍，然后开始沉思起来。
对方拍拍他的肩，说，把那卧底给我揪出来，然后处理掉。
王传君眉毛跳了一下，抬眼推推眼镜开口，我明白了，交给我处理吧。
一个月的摸底排查，排除了再排除，最后桌上只余下了两张照片。
秦彦仕，和乔任梁。
然后，他约了秦彦仕单独出去。
然后，听到了丝缕风声的乔任梁骑着摩托赶到。
而那个时候，那颗子弹刚刚穿透了秦彦仕的头颅。
乔任梁只是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不问一句话，恶狠狠的瞪他。
5
所以那天晚上，当王传君打开被敲得震天响的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乔任梁就这样湿漉漉的扑进来。
脸埋在王传君的胸前，闷闷的抱着他不放。
王传君抱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抱着，那天外面的雨很大，乔任梁身上冰冷，然后这份凉就这样丝丝缕缕的渗入王传君的身体，渗入他的五脏六腑。
不知道多久，两人终于慢慢分开。
乔任梁静静看他，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拉住王传君的衣襟，慢慢把他扯向自己，然后贴过唇去吻住。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的。
当他用手抚过乔任梁微凉的身体，空气就开始炽热起来。
王传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他恨他，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再来找他，他以为也许再也不能牵到他的手，他以为再也不能摸着他的脸叫他一声小乔……
可是他现在一遍一遍的叫着他，小乔小乔小乔小乔小乔……
乔任梁额头冷汗一片晶莹，明明痛的死死咬住嘴唇，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王传君用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他拧紧的眉，然后慢慢的吻上去，一点一点用唇抚平。
然后是鼻尖。
然后是嘴角。
然后是唇齿。缠绵悠长。
乔任梁攀住他的肩膀，说一句，我没事。
我没事。
一夜，软腰蚀骨。
6
总归是，得之我命，不得，亦是命。
当王传君穿着警服拿着奖章的时候这样想。
同事们缠着要庆祝他在那么几年的埋伏当暗线后终于可以重获新生。他笑着说好，任由他们闹的high翻场子。
续摊的路上，已经是凌晨。
王传君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过马路时擦肩而过的少年，擦着他的左边，而过。
不再是往昔的模样，黑色风衣在冬天的风里很有份冷酷的味道。带过一阵寒风扫过王传君的脸颊。
王传君张大着眼睛怔怔的停住，想要转身，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小乔小乔小乔……
却是最终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楞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不在。
是心疼是无奈的，可是又能怎样呢。重新开始么？却早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想再唤他一声小乔，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也许就算开口也早已破碎不堪。
生生笑出，一切都已不能重来，果然是曾经最美。
同事推推他，怎么了？
王传君僵一下，揉着眼睛笑，没事，眼睛里进沙了吧……
不能呼喊，已破碎。
如此，而已。
—FIN—
曾经天花乱坠，终是腐于尘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花乱坠，腐于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