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宋思服

9、一：记得玉真初见面8

　　诚如李端愿所言，杨淑妃在宫里十数年，从出身贫寒的小小宫人成为刘娥心腹，数年来随着刘娥一并晋封，以妃位协理刘娥统摄内宫，大中祥符年间封禅泰山也伴在御驾左右，十年含辛茹苦地养育皇子而未召至刘娥半分的猜忌，自是有其过人之处。

　　赵祯当时不过是要个妹妹解一解闷，杨淑妃选了我入宫，一来因着我是大族的庶女，出身算不得显赫，二来也非杨家近脉宗亲，从而少了杨氏亲族近皇太子的嫌疑。

　　我被李端愿拖着哭哭啼啼往前走，偶尔碰到一两个宫人，他们皆知李端愿乃是鄂国长公主的爱子，只装作没看见，我挣扎着道：

　　“李家哥哥，我阿娘乃是淑妃的表妹，她马上就来汴京了，你带走了我，阿娘和淑妃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端愿呵呵一笑，神气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人替你阿娘从杭州来寻你么？被郭府家丁痛打了一番，送往开封府就死了，你阿娘能来汴京？你做梦吧！”

　　这些日子但凡我问起淑妃阿娘和舅舅的踪迹，淑妃只说是没有音信，我错愕难安，只觉得难以相信，捶打着李端愿道：“你是坏人，你骗我！我去问姐姐和祯哥哥！”

　　李端愿自幼出入于禁内，知道玉英阁旁有个废弃不用的冰室，便将我扔在了那里，他等不及见姐姐心急如焚的模样，临锁门前还愤愤不平对我道：

　　“你一个将门出身的庶女，长于教坊的下贱坯子，竟也能许出入于两宫？等着你姐姐来救你吧！”

　　于是我双眼一黑，被锁在了小黑屋里。祯哥哥随鄂国长公主去了长春殿，心思却在我的身上，鄂国长公主与赵恒说起国事，不由得泪眼汪汪，拉着哥哥的手道：

　　“三哥不豫已久，如今艰于语言，政事多中宫所决，丁谓等交通诡秘，其党日固，太子如今也年幼，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赵恒因着风疾之故，走路说话皆是费力，半响才道：“寇准呢，让他来长春殿。”

　　周怀政于是寻了寇准前来，寇准在席间喝了不少酒，周怀政生怕他在御前失仪，小声叮嘱道：

　　“寇相爷，鄂国长公主也在殿里，您说话可注意分寸！”

　　寇准与刘娥那时已是水火不容，他对赵恒兄妹行过揖礼，开口便说起了刘娥的不是：“官家，臣方才闻知蜀州钱昆之言，皇后刘氏宗人横于蜀，夺民盐井，臣请必请行法，严惩后族宗人！”

　　赵恒思来想去，他如今病着，对刘娥拉不下脸来，便以皇后故欲赦其罪，寇准当了数年宰执，早知赵官家个性软弱，事事要依靠后宫那位，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少主赵祯身上，道：

　　“皇太子人望所属，愿陛下思宗庙之重，传以神器，以固万世基本。丁谓，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愿择方正大臣为羽翼。”

　　赵恒心下盘算，皇后刘娥把持着朝政，又有丁谓、钱惟演内外呼应，皇太子赵祯毕竟不是刘娥亲生，自小又养于杨淑妃处，他不得不为儿子打算，便点头首肯。

　　寇准面上大喜，赵恒虽病着，说话还是算得了数的，连忙道：“那臣便让翰林学士杨亿草表，请太子监国，杨亿德行高远，官家，以其代丁谓为参政可好么？”

　　杨亿乃是驸马都尉李遵勖的师长，鄂国长公主握着哥哥的手道：“驸马都尉尝师杨亿为文，对其推崇备至，想来杨亿能做好这参知政事，也能教好祯儿的！”

　　赵恒点头应准，鄂国长公主生怕此事有所泄露，又对赵祯道：“祯儿，你在资善堂里，要多听寇相爷和晏翰林的话，今日姑母和寇相爷所聊之事，千万别告诉你大娘娘和小娘娘，知道么？”

　　赵祯应了下来，一口气跑出了殿，周怀政也只好跟着小主子一并前去。姐姐正与一帮小娘子在一旁闲聊，好些人围着她问道：

　　“凤姐儿，那曹云嬛在圣人面前是如何说的，怎会独得了圣人亲手誊抄的《女则》呢？”

　　姐姐对曹云嬛没有丝毫的嫉妒，只笑着道：“曹家姐姐学识渊博，喜好先唐文德长孙皇后，圣人娘娘贤德，自然是投其所好了！”

　　向敏中的孙女拉着姐姐的手道：“凤姐儿这便是谦谨了，若说学识渊博，建安书院里算上那些公子衙内，哪个能比得上你？范仲淹不是说，凤姐儿若为男子，日后科举必当高中，服绯服紫皆不在话下呢！”

　　姐姐浅浅一笑：“范夫子寻我的开心，向家妹妹也来寻我的开心，范夫子也就是看我是女孩儿才说这话，咱可莫当真了！”

　　赵祯忽而从人群中来，他左右没见着我的身影，急急问姐姐道：

　　“郭小娘子，你见阿落了么？”

　　众女见眼前的男孩子清秀白净，头顶用犀簪簪成十八梁的远游冠，举手投足之间，天家风范浑然天成，认得他便是皇太子赵祯，俱是又惊又喜，姐姐缓缓站起身，蹙眉道：

　　“阿落？她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赵祯微微色变，轻声道：“我本来是要亲自送阿落过来的，可是忽然遇见了我姑母，只好让阿落跟着愿表弟走了，怎么这会儿还没来吗？”

　　“你把阿落交给了李端愿？”

　　姐姐心道不好，连忙拉起赵祯的手，急声道：“太子哥哥，快带我去找你那愿表弟去！”

　　十一岁的祯哥哥，是汴京城多少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众人眼睁睁见我姐姐拉着皇太子离去，皆感慨姐姐如此的好命。姐姐走路如风一般，她想着李端愿素日里如何的可憎，心急下掉了几滴眼泪，埋怨赵祯道：

　　“皇太子，阿落可有对你讲过，这李端愿在书院里专挑我的不是，你把她交给李端愿，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赵祯最见不得女孩子落泪，连忙道：“凤妹妹你别着急，这是在大内禁中，愿表弟不会胡来的。”

　　姐姐可不信，寻了许久才见着李端愿兄弟二人，正与几个官家衙内吹嘘取乐。她快步走到李端愿身边，沉着脸问道：

　　“李端愿，你把我妹妹藏哪儿去了？”

　　李端愿一肚子的坏水，装作不知情道：“你哪个妹妹？好端端和我要什么妹妹？我没见过！”

　　赵祯在三人之中最大，连声道：“愿表弟，我可是亲手把阿落交给你了，你怎能说没见？阿落胆子小经不得吓，你快把她交出来吧！”

　　李端愿就是要捉弄姐姐，怎会轻易松口，只道：“太子哥哥是把阿落交给我了，可我半路上让宫人带阿落去找郭家主母，我怎知阿落去哪儿了！”

　　周怀政知道李端愿是在捣蛋，忍不住道：“我的小衙内，阿落可是太尉郭崇的女孙，淑妃娘娘的养女儿，你快把她交出来吧，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李端愿眼望着姐姐，竟还惦记着建安书院那个座位，对姐姐道：“我帮你找到妹妹，你得把书院里那位置给我，不许再反悔！”

　　姐姐只怕我有什么闪失，暂且应了下来，道：“好好好，只要找到阿落，别说我的书桌，便是再加上我三个哥哥的桌子，你想坐在哪里便坐在哪里！”

　　李端愿遂带着姐姐和祯哥哥前往玉英阁，他走到冰室门口，一边开门，一边碘着脸对姐姐道：“我只是把她在这屋子里关了一阵子，凤表妹，你自己去找阿落出来吧。”

　　冰室终于进了好些亮光，姐姐愈发沉着脸，声音微抖道：“李端愿，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李端愿未听到我的声音，连忙朝里一看，只见冰室里如今放着些刀剑杂物，一支叉子躺倒在地上，周遭的血迹鲜红，瞧着触目惊心，哪里还有我的身影，李端愿顿时慌了神，唯唯诺诺道：

　　“我明明把她放在这儿的，怎会不见了呢？”

　　他总算是想起身边站着皇太子，连忙求道：“太子殿下，你快去找几个宫人来问一问，我也不晓得阿落去哪儿了，她若是真出了事，阿娘会打死我的！”

　　赵祯也是六神无主，带着哭腔对周怀政道：“我妹妹不见了，周家哥哥快些叫人过来！”

　　周怀政连忙出去喊人前来，赵祯皇子之尊，起身进到那冰室之中，顺着血迹往前走，只见一长梯似是通向外面，欣喜对姐姐道：

　　“凤妹妹快来看，阿落是不是顺着这梯子爬出去了？”

　　姐姐怒不可遏，对李端愿从头到脚的愤慨，便抄起一旁的弯弓，搭好弓箭之后，瞄准李端愿便射了出去。

　　冰室里的刀剑俱是先前禁军所用，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赵祯与李端懿皆惊呼一声。只见李端愿中箭躺倒在地，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射中了李端愿的发髻，将他定在了地上。

　　姐姐还不解气，哭着跨坐在李端愿身上抽他耳光，道：

　　“你还我妹妹！还我妹妹！”

　　李端愿素日里多么专横，连祯哥哥都让着他几分，此时竟然毫无半点招架之力，哭着任由姐姐欺凌，这一幕被闻讯而来的大人们看在眼里，甭提有多么的丢人。

　　连皇后刘娥也惊动前来，大娘子和鄂国长公主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拉开，大娘子面如土色，心道女儿此遭闯下了大祸，鄂国长公主把李端愿头上的箭取下，眼见爱子可怜兮兮，而姐姐却毫发无伤，不由气道：

　　“你一个男孩子，竟然被人摁在地上打，你以后还有脸么？”

　　刘娥眼瞧着一旁弓箭，笑着对姐姐道：“郭家姐儿真是好身手啊！”

　　姐姐终究也是个孩子，在大娘子身边哭得说不出话，赵祯也不闲着，拉着刘娥的手哭道：

　　“大娘娘，此事怨不得凤妹妹，是愿表弟先把阿落藏了起来，阿落现下都不知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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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彪悍凤姐儿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