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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五:柳絮池塘淡淡风5 ...

  •   富弼的话使我想了好些天,乾元节起舞之后,爹爹不仅打了我,杨太妃也重责了我,以为我不该在众人面前出头。

      诺大的郭府之中,我竟像是客人一般,吃喝是不愁,可也从没有人与我交心,连哥哥们见了我,也只是客客气气,再没有多余的话儿,倒不如李端愿对我掏心掏肺的亲近之感。

      三姐姐玉娴与钱暧回门省亲,在前厅拜见祖母、父亲,张娘子不知有多得意,言语中对我冷嘲热讽,我实在是受不了,与婢女一并去了燕归园中。

      素娘双目红肿,正在屋中收拾东西,我见她的衣物尽数装入箱中,不安问道:“素娘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素娘见我前来,面上愈发的不忍,垂泪道:“阿落,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我心下大疑,拉着她的手道:“孟夫人又欺负你了,还是二叔又要卖了你?素娘姐姐,你留在汴京,我不让你走!”

      我不知她心下有多委屈,见素娘含着泪,摇头道:“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走的,阿落,我要回扬州去了,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我平生最怕的无过于生离死别,汴京十年,素娘可算是除姐姐外最与我贴心之人,她擦着我面上的泪,安慰我道:

      “我去了扬州会写信给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扬州看我便是了。”

      她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我心下不甘,千方百计要留她在汴京城里,道:“素娘姐姐,这不一样,你先别走,我去问晏二叔,我不信他能舍得下你!”

      我正欲走,素娘拉住我,半响才道:“阿落,祝你能觅得一举案齐眉的好夫婿,莫要像我这般。”

      她忽而无奈自语道:“你是什么身份,又怎么会像我这般呢?”

      我乘车去了晏府,晏殊正和一青俊少年在书房中谈古论今,闻言只长叹了口气,他神色疏离,心中似有万般无奈,闭目道:

      “她决心要走,我自是阻拦不住,罢了,随她去吧。”

      我万莫想到他对素娘留也不留,正色道:“二叔,素娘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她在你心里算做什么?”

      晏殊沉默了半响,只道:“阿落,你帮我去劝一劝清儿,这个富弼不知怎的,说自己刚入仕途无意娶亲,清儿都在房内哭了两日了。”

      富弼还算是聪明,知晓我和清儿的关系非同寻常,并未道出我来。我闻言只觉对不住清儿,哪里敢去见她。再回到燕归园,素娘已然人去楼空。

      我心中千愁万绪,支应那贴身的婢女先回了郭府,抱起那桌上酒,一盏盏地喝了起来,想起祯哥哥和姐姐夫妻之间时好时坏,更是头痛欲裂,伏倒在桌上。

      天色早已入夜,朦胧之中,有人将我抱上床榻,轻声唤我素娘。

      那声音自是晏殊,我霎时醒了酒,由着他将我放在帐中,抚着我的脸,想说却又不敢说,听晏殊道:

      “素娘,你何必要狠心弃我,难道在你心里,我晏同叔真是沽名钓誉之人不成?”

      月色清冷若水,我心惊胆战,战栗着落下泪来,他将我的手放到他的脸上,同样有泪珠滚落,听他道:

      “你瞧,我的泪并不比你少,你我相伴这许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怕比府里的孟氏还清楚。”

      我见他欲要吻我,连连将他推开,颤抖道:“我……我是阿落。”

      晏殊将我搂在怀中,身上的酒气比我还重,他双目迷离,面庞在月光下不甚清楚,只轻叹了口气,笑道:

      “你今晚还真像是阿落,这孩子很小的时候,便仿佛能看穿我一般,你若是她……倒真是好了。”

      他趁着酒兴在我额上一吻,双手去解我的衣衫,我浑身瘫软,全身犹如火烧,心下想着这算什么,羞愤道:

      “不,不!我真是阿落,你放开我!”

      晏殊总算识得我的声音,他从我身上惊起,手忙脚乱点上火折子,见我珠钗凌乱,霎时面如白纸,他沉默片刻,终是没问我如何会在此处,别过脸道:

      “今晚是我该死,玉真,我并非有意如此。”

      他神色慌乱出了内室,恨自己莽撞无礼,我更是慌乱不知所措,顿觉心下丝丝恨意,恨晏殊与我生不同时,却非要倾心于他,思来想去却是无法。

      我穿好衣衫,见他着单衣立于庭院中,只怕他四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窘境,夜晚的风凉,我不由得出声道:

      “二叔你先进来,是我要宿在素娘房内,方才的事怨不得你。”

      晏殊微微回首,似是不敢看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府?”

      他字字戳心,我带着哭腔道:“我就是三四日不回去,郭府里也没人操心,二叔你瞧,这便是我在府中的地位了。”

      我说完跑回室内,伏在榻上默默流泪,晏殊终是进了房,喃喃道:

      “今日我书房里那个少年,是今年的一甲进士,名为陈希亮,与你一般大,他祖籍京兆,又是蜀地的书香世家,其人风流潇洒,是个难得的英才,你若觉得不错,我便遣人告知你爹爹一声……”

      “不!”

      我断然相拒,心下翻来覆去想着他将我认成素娘时的话,那时的我,只知道晏殊风度翩翩,举止儒雅犹如神人,却并不知晓喜欢晏殊是件极为寻常的事,心下罪恶万分,一字一句道:

      “我想要嫁的人,这辈子怕是都娶不了我。”

      晏殊沉默无言,半响才道:“你年纪还小,又是皇后娘娘亲妹,杨太妃的养女,会有自己如意郎君的。”

      我忽而问道:“二叔,你爱素娘么?”

      晏殊点头,道了句当然,我无奈一笑,想起朝三暮四的天子赵祯,还有我那将阿娘弃在杭州的爹爹,道:

      “男人都喜欢妾室,那结发之妻算作什么?抑或男人本便多情,见一个,便爱一个了?”

      晏殊蹙眉,面上愈发的尴尬,道:“结发之妻,自有与妾室不同之处,你今晚就先宿在这里,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府。”

      我鼓起勇气,终是问出多年来所想,道:“我们方才是不是有了肌肤之亲?二叔,你爱我么?”

      晏殊长叹了口气,并不承认,也并不否认,半响才道:

      “阿落,我是有家室的人,又是你的长辈,你若想要我负责,等清儿出嫁后,我即刻与夫人和离,去郭府向你爹爹求亲;你若是想嫁他人,便忘了今晚之事,总还是清白女儿身。”

      他这一番话说甚是坚决,说完转身出了房门,晏殊素日里最是惜名,我心下不甘,道:

      “钱惟演与郭府结亲,被嘲讽趋炎附势,你就不怕休了发妻娶我入门,别人也这般说你?”

      我继续逼问:“还是那一句话,你爱我么?”

      晏殊只无奈笑道:“《礼记》有云,修身齐家,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我已然辜负了素娘,若再辜负了你,如何有脸再居于朝堂?素娘说我功名心重,一心只为自己的仕途,阿落,到我这般年纪,国事家事如重担在肩,求爱或是求做自己,都太难了。”

      我听得懵懂,那一夜辗转反侧,清儿是我闺阁好友,孟夫人也对我礼遇有加,且出身民名门,晏殊是有治国之志的,我不会真的让他休了嫡妻,毁了自己的前程,只恨自己生不逢时,与他隔着一道长长的鸿沟。

      自那之后,晏殊频频出现在我的梦中,犹如一个永远握不到的美梦,让我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少女的心事按藏不住,婢女发现我在笺纸上写着李义山的诗:“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将其交给爹爹。爹爹冷着脸问我钟情何人,并告诫我的婚事不可自己做主,我又气又急,索性告诉他我钦慕的人就是晏殊。

      爹爹果然气急败坏,骂我不知廉耻,我却只道:“钱暧能嫁得,晏殊如何嫁不得?我就等着,等他一辈子也情愿的。”

      我向爹爹提出要回杭州见我阿娘,爹爹闻言再不管我,大娘子左右为难,去禁中求问了姐姐,姐姐竟而应允,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坐官船来往,年底之前回京。

      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官船之上,我竟而遇见了南下办事的富弼。

      富弼天性豁达,又学识渊博,一路上与我有说有笑,倒使我暂忘了汴京之中无限烦扰,行船四日之后到达淮安,富弼与我立于船上,远望着淮安城道:

      “我此番是来淮安县送文书,公事已了,回去汴京也要旬休,不如便送你去杭州城罢。”

      我双目含笑,对他已不是十分抗拒,道:“你若专程去杭州送我倒是不必,我家离杭州码头不远,我记得路。”

      富弼却道:“你十多年未回杭州,可知晓杭州有多少变数?还是我陪你去,说不定你的吴语说的还没我好呢!”

      我望着江面叹了口气,富弼又道:“小娘子生于富贵人家,已是前世积德,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或衣食难顾,或为生计奔波,人生苦短,小娘子不必长吁短叹,当及时行乐啊!”

      富弼笑容爽朗,可女儿家的闺情,他又如何能懂,我浅笑道:“清儿是何等的才貌,你是见过的,多少人求娶她而不得,现下范仲淹亲自为你和清儿说媒,你可千万抓紧了,万莫错过了大好的姻缘,和大好的前程。”

      富弼只道:“我从一开始便中意的是你,我这个人对什么都是志在必得,除非你嫁了人,否则我绝不放手。”

      我无奈道:“郎有情而妾无意,我早已心有所属,不敢再受小官人恩泽。”

      富弼丝毫不在乎,道:“你若是能嫁于意中之人,我也会替你高兴,可你显然不能,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去杭州找你母亲,我说的对吧?”

      他见我进入船舱不再理他,又道:“郭小娘子,我劝你还是放下吧,你说你这一路上心事忡忡,不如我们去了扬州改走陆路,三五日也到杭州了。”

      我已然关上了舱门,闻言又将门打开,微笑道:“也好。”

      扬州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十里扬州春风浩荡,原是佳丽云集之处,富弼与我漫步街头,吟诵着先唐徐凝的诗句: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有你这样的姝丽佳人作陪,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我早换上了一袭男装,似乎也是那俊逸儿郎,我乐于听富弼讲起他先前见闻,乐于见他神采飞扬。他的吴语,的确是比我还要地道,与商贩讨价还价,丝毫不落下风。

      富弼将他买来的翡翠烧麦递给我,我略略一尝,实在是美味至极,他见我狼吞虎咽,得意道:

      “阿落,你那皇后姐姐哪里有你这般好命,什么时候想走便走,尽情享用美景佳肴,快意啊!”

      我白了他一眼:“依着你的意思,你这般的自由洒脱,官家也比不过你喽?”

      富弼只笑着点头,宫里规矩森严,的确是比不上扬州城里的人间烟火,这样一想,尊贵如帝后倒不见得比常人好了多少。逗留三两日后,富弼找了家客栈与我住下,第二日便启程前往杭州。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一篇,体现我还是在写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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