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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红绳结发梢 ...

  •   红绳结发梢
      迹部和忍足还是在高中毕业后分道扬镳了,迹部离开了他统治了六年甚至更久的王国——冰帝学园,前往德国开始了新的征程,为了迹部集团的未来;而忍足似乎离开了他的忍足家族,去了海的另一岸——文明古国中国,嘛,毕竟这个由浪漫与自由组成的天才并没有什么继承家业成为家主的想法。
      忍足依然非常清晰的记得,他们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时,他正拿过一支2004年份的巴黎之花干型香槟,轻轻抿了一口,享受着舌尖一瞬滑过的甜美滋味,仿佛是……恋人的肌肤。忽然,周遭轻微的白噪音又一次的减弱了,他抬眼,便看到了从楼梯上缓步而下的迹部。那人身着银灰色的正装,简洁大方的款式却并不显得普通,相反,正能衬托出那人高傲不屑于浮夸的气场。启示录里有一句是什么来着?
      你务要至死忠于我,我便赐予你生命的冠冕。
      他的手里擎着的,是葡萄酒,随着他漫步走下楼梯的动作,那紫红的晶莹的诱人堕落的酒液轻轻摇晃着,不经意间荡出的气味芳香又靡人,引人犯罪。忍足又重新低下了头,托忍足世家与忍足谦也的福,天知道呆在那个神秘的国度的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沾到一滴酒液——华夏的白酒太过刺激且咄咄逼人,江南小酿虽好,然后劲十足实在是难以招架,就算是甜酒,也是敬谢不敏的。说起来,成天伴着一壶好茶度日,倒也惬意十足,又自成风流,到如今,却已经习惯了呷茶入口时,满腔苦涩与舌尖微甘的感觉了,再来品酒,虽说难得而珍惜,失去了倒也不会过于难过了。
      酒也是,大抵人也是。
      适应了江南的柔和恬静,适应了那种清淡却有味的生活,如今却不能适应眼前的纸醉金迷了,总觉得,太过荒唐浮夸。
      又一次抬眼望了望众人议论的焦点——那个被重重人群包围的男人,忍足转身,抽离了这个恍若虚幻的大厅,拈着手里并未少上半分的上好香槟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阳台。不是不能适应,而是不想适应。原本离开忍足世家的时候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下足了决心,远离这个太过于空洞的地方,现在回来横插一脚总是失了风度。
      毕竟在这里的所有人今天都在祝福着彼此生意兴隆阖家欢乐,可又有谁知道明天报刊上的丑闻主角会不会是在场的一个呢?自己说着真真假假的话,才更加讨厌这个真真假假的阶层。
      这么想着,忍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远远的瞅着那个帝王,认真的仔细的用眼神描绘着,却忽然发现,今天只是抬眼远远的望了那个楼梯上的男子,如今离得那么远,中间隔了无数个人,他却突然能够描绘出那人的五官,甚至能够想象着他不屑一顾挑起的眼角,高高扬起的嘴角。
      明明在这之前,他已经完全记不住那人的样子了,记不住他的模样,记不住他的声音,却把想起他是内心的悸动与欢喜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与那人的一切放在一起。
      自己爱他么?
      忍足已经记不清楚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这么多年来,他内心一直存在着这个疑问,自己爱他么。从他还在身边,到自己一个人,从海的这一边,到海的那一边,从年少轻狂,到而立之年。
      爱么?不爱么?
      这个问题已经得不到回答了。
      因为纠缠了那么多年的问题在忍足今天再一次看到迹部的时候,便放弃了回答。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不是吗?爱或者不爱,都是一个人,只有他,能够让自己内心感到悸动,只有想到他,能够让自己长久的欢喜,只有看到他,能够让自己乱了思绪。
      也只能够是他。
      忍足弯了弯眼,腰处微束的深蓝色长发随着他的转身轻轻的晃荡,他抓了抓结着红丝绳发尾,眼神有些涣散,神情也是莫名的慵懒。原本在华夏留学的时候,便听到过一个很浪漫的说法: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于是一时兴起,便续了长发,后来查了查,却没想到这句话改编成了同袍情谊,倒也是阴差阳错了。当年自己想了些什么,又有什么期许,如今却也是不能记得了,只是那么多年的长发,续到现在却也与自己生了几分在意与不舍,索性不剪了,说不定哪天自己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呢?这么想着,忍足微微斜倾着酒杯,澄澈的液体缓缓地倾倒下去,落在阳台下的一大片玫瑰丛中,在半空中散发的甜美香气不禁让忍足心情舒畅,却也迟钝了三分。
      “啊,真是差劲啊,忍足,本大爷招待不周了吗,啊嗯?”
      忍足稍稍愣住了几秒,他假装从容地正过酒杯,淡定的侧过身子,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摆脱了那群人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迹部,耸了耸肩:“并不是,2004年的巴黎之花醇厚靡人,滑过舌尖的滋味就像是在亲吻恋人——我想你懂的,刚刚的气味很棒,不是么,迹部?”
      “哦?那么,为什么倒了?本大爷的玫瑰可不需要香槟的滋养,”迹部眉梢挑起的幅度让忍足该死的熟悉,“那么,忍足,你拿什么与本大爷碰杯呢,啊嗯?”
      “我原以为,以我们的关系,应该已经不需要碰杯了,迹部。”忍足稍稍叹了口气表示了自己的无奈,“好吧,你稍等,我去换一杯。”他一步一步缩短了与迹部间的距离,就在擦身而过的一霎那,一阵大力猛地将他拽离既定路线,他站定,松了松刚刚下意识握紧杯子的手。
      “怎么?”
      “给。”迹部将手中那杯本就不多的红酒倒了些许在忍足的郁金香型香槟杯里。忍足望着手里的酒液,慢慢的凑近鼻尖,轻轻翕动着鼻翼,一边笑道:“这可不像你啊,迹部,香槟杯中的干红,这种不华丽的事情可不是你能做的出来的。”
      “人总是会变的,”迹部歪了歪头,摆出一个无可奈何又有些包容的表情,“对待某些人,本大爷还是多一些忍耐与包容比较好。”
      “嘛,居然有一天我能够从迹部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该说是荣幸吗?”忍足眨了眨眼,举起了手中的香槟杯,“为我们十七岁后的再逢,cheers?”
      “Cheers.”迹部举起酒杯轻轻靠了靠香槟杯的杯沿,然后凑近唇边稍稍抿了一口。忍足却举起酒杯对着月光细细望着,像是在品鉴什么。今夜月色不错,洒在香槟杯上使得酒液有着血色宝石一般浓郁深邃的美丽,又澄澈的如同孩童的眼神,再次凑近鼻翼,轻轻嗅闻,便能闻到来自他多年所待的国度的味道——东方的香料与勃艮第葡萄果香的完美结合,隐隐带着橡木的清新,或许是残留的巴黎之花让这诱人的酒液带上了几分甜美,还有陈年积累下来的岁月所沉淀的醇香,以及当年战火纷飞的硝烟。终于,待着期待,他呷了一口。以果香甜美起头,这之中还有刚刚未尽的香槟的甜蜜柔软,所有的气味与滋味都交织着,纠缠着,仿佛是当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那么的鲜明却又无法分开,最后,岁月酿成的酒精的辛香终结了这一场似乎不只是回味的品尝,那一口酒液在与每一寸口腔的粘膜完美的接触之后,顺着它已定的路线,滑过了喉间。
      忍足吞咽下这口酒液,近乎是叹了口气:“太过完美了。”
      “你说什么?”迹部没有能够听清那句近乎是呢喃的话语。
      “太过完美了,我说,”忍足认真的重复了一遍,“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像极了初恋。”他无意识的将长发捞到身前,抓着发尾,深蓝色长发上束着的红丝绳尤其引人注目。
      迹部眼中突然升腾起浓郁到极致的黑色,他缓缓地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初恋?”
      “嗯?”忍足回过神,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部勾勒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这是迹部自再次看到忍足起到现在,对方露出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嘛,未果的单恋呢,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啦。”
      “哦?这样么?”迹部像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句话,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好喝么?”
      “当然!那可是康帝!不,应该这么说,不愧是康帝!”忍足想起刚刚的滋味,忍不住舔了舔被酒液润湿的唇,又小心翼翼的啄了一口杯中的酒液,一脸的满足。
      该说,不愧是酒中绝对的帝王,也只有面前这位他的帝王能够配得上这样的酒。
      “那这样,用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换我这瓶酒,怎么样?”迹部勾了勾唇。
      忍足忍不住笑了:“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衣服,但是衣服的钱,还不抵这酒的百分之一,康帝可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酒,更何况是1945年的,那年只生产了600多瓶,那可是喝一瓶就少一瓶的珍宝!这么做,未免也太过暴殄天物了吧,迹部?”
      “一瓶酒而已,不试试吗?”迹部又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忍足。
      这时就算迟钝如忍足也感到了些许的压抑与不对劲,刚刚被迹部拉离了阳台的入口,也就是说两人做什么说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会知道。
      月色真美。
      真美。
      忍足这样想着,有些无奈。大事不妙啊,一向很准的预感如今却难言是好是坏。
      “迹部,我——”
      “或者说,我来挑选一样?”迹部眯了眯眼,稍稍退了一点,在忍足下意识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悄悄进了一步。
      “迹部挑选的话……”忍足想了想,摆出了一个无奈的姿势,“请吧,毕竟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给你的了。”
      “这个。”迹部伸手,把忍足的发尾握在手心里,躺在手心正中处的,是束着发尾的红丝绳。
      忍足是真的没有想到,迹部会想要这个东西,但这个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他是真的很难送出去,毕竟送出去了的意义,可能只有忍足一个人知道,就算对方不知道,自己也会忍不住多想,就像当年续了长发一样,那种微弱的却渴望被发现的,顽强生存着的期许,尽管期许着什么,连自己也不曾清楚过。
      “这个——它真的不值那一瓶酒,真的,我会于心不安的,迹部。”忍足试图从价值上劝说着对方,毕竟这个红丝绳对于对方而言,可能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要它。”迹部表现得十分的坚定,这样的坚定在上一次忍足看见的时候,是迹部把手冢当作对手的时候。该说自己非常荣幸吗?能够让迹部如此的坚定一回。
      这个认知让忍足一度的欣喜,但尽管如此,忍足依旧不想将它交给迹部:“不行,迹部,这个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迹部并没有让忍足将头发抽走,他紧紧握住了发尾,静静的望着忍足。
      “因为——”忍足不能说也说不出个因为所以来,不能说的是自己对迹部的特殊的想法,说不出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迹部的特殊想法是什么。
      “因为它是某个重要的人送的?”迹部语气非常平静,“不要骗我,忍足。”
      “……不是。”忍足如实的回答道。
      “那它是家族信物?”
      “……怎么可能?!迹部你在想什么啊!”
      “定情信物?”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迹部,我还真没有谈过恋爱,一段都没有。”
      “你暗恋的初恋对象送的?”
      “……那个家伙,根本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好吧……”
      “既然这些都不是,”迹部顿了顿,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红绳与对方的头发,“为什么不能够给我呢?”
      “……”忍足没有办法解释这段红丝绳的特殊意义,所以他成魔了一会儿,问了一个问题:“那迹部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发绳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它是我的,”迹部并没有任何犹豫就答道,“你知道我的直觉的准确,所以我必须拿到。”
      “……”所以迹部的直觉居然能够用在这种地方吗?忍足默默吐槽,却又无比无奈的感慨了一下,果然是他的就一定是他的,不管怎样都得拿到手。
      “怎么了?”见忍足没有回答,迹部忍不住问道。
      “啊,就是感叹一下你直觉的可怕。”忍足强硬的从迹部手里夺回了自己的发梢,将酒杯放在阳台的栏杆上,侧过身子照着月光,认真的解着红丝绳的结。
      “好了,拿去吧。”忍足用力握了握手心里的红丝绳,把它放在了迹部的手心里,“千万不要弄断了,如果,”忍足顿了顿,他又一次握了握手,这次,掌心里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不要它了,一定要还给我。”
      迹部握紧手心里的红丝绳,感受着绳上还残留的忍足的体温,答道:“不会的。”顿了顿,他说道,“进去吧,里面暖和些,正好,本大爷让人去把酒拿来。”
      “啊,酒就免了,好酒也只能喝一口,再多,就不美了。”忍足眨眨眼,他背过身子,望着夜幕的繁星,“况且啊,这并不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啊嗯?怎么说?”迹部挑了挑眉。
      “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啊,”忍足眯了眯眼,露出了一副怀念的神情,“已经再也喝不到了。”他低下头,闭上了眼,“迹部想知道吗?”
      “……说说看。”迹部似乎有所预感,如果这次没有听到,那么他再也听不到这些话语了。
      “我喝过最好喝的酒,是在东京中目黑区的一家叫做樱響的居酒屋里。是三月底,3.8公里的樱花,走了一天,樱花落下来的时候,我们走在一起,然后偷偷进了一家居酒屋,点了一壶清酒。我走过了世界上最美的路,淋过了世界上最温柔的雨,看过了世界上最甜美的风景,喝过了世界上最值得回味的酒,也爱上了世界上最华丽的帝王。幸好,当时年少正轻狂。”不等迹部反应过来,忍足直起了身,绕过了面前发愣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酒很好喝,却不能多饮,多谢款待。”说着,径直走进了屋里,深蓝色的发丝在身后轻轻飞散着,被迹部无意识的伸手撩起,柔柔的抚过了迹部的耳侧,偷偷与银灰色纠缠了些许,又松开,落下。
      忍足先行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地方,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绕到了后院,摘下了一朵玫瑰。被玫瑰的刺扎破了手指,忍足将破了的食指悬在玫瑰的上方,殷红的血从伤口渗出,因为重力而逐渐下坠,最终坠落成为玫瑰花瓣上的一滴血珠。忍足将这支玫瑰带在了身边。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墨蓝色的长发轻轻摆荡着,没有了束缚。
      忍足已经没有多余的红丝绳用来束头发了,或者说,他不会再束着头发了。再次回到海的另一边,那个温柔的地方的时候,忍足这样想到。
      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他记得那首诗的结尾是这样写的。
      他却不知道这首诗却是有回诗的。
      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迹部摩挲着手中的油墨字迹,却不知自己已经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他抬眼,云端之上,便是日出。
      而他的人,必将在终点等候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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