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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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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下雪了。”
付年坐在没有任何遮垫泛黄的竹椅上,除去白色的里衣,外面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薄袄,不算宽大的袖口,一眼便能看见干瘪的手腕。
院里除了一排排已经冻黄了草药,还有一棵深灰色的银杏树,便再无活物。
不远处的高墙内,突然蹿出几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少女的矫笑声和烟花的“砰砰”声,随着刺骨的寒风一同灌入寂静无声的杏年宫。
付年打了一个哆嗦,快步走进屋内,书桌透过漏风的窗户正对着银杏树,他想写几句话给大年。
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还未下笔题写,笔尖的狼毫就轻飘飘的落在满是灰尘的宣纸上,扬在空中的手无措的不知放哪。桌角上的砚台裂了一道大口,里面的墨汁也早就干涸。
付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大年得知他私自逃跑的事,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把他这里能砸的都砸了,只有那张竹椅幸免于难。离开时,所有宫奴连同阿哑一齐被带走,并在所有门上加了重锁,美曰其名金屋藏娇。
“咳咳,大年,我想吃鱼了。”
重新坐回了冰冷的竹椅上,掰着麻杆一样的手指数了几遍,呢喃着:“已经是第二十五个年头了啊。”
付年再次起身,去角落里拿了一把药锄,一下深的一下浅的,伏身在银杏树下挖着冻僵的泥土,他不该早上给银杏浇水的。
等他起身时,雪已经不下了,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僵着手从坑里费劲的扒拉出一个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黑色坛子。
提着酒坛蹲在之前打上水来的水桶边,用一件旧衣服沾着水细细的擦拭着坛子上泥土。付年又进屋内拿了两只品色极佳的白玉酒杯,放在竹椅旁的矮桌上。
给两只白玉杯内倒满酒,付年小口的撮了一下,暖暖身子。
“大年,我提前开了一坛,你莫怪我贪嘴,我怕……”
付年捂着嘴,闷声咳着,光是让人听着就觉得病入膏肓。声音越发控制不住,银杏树上仅剩的一片叶子,就像是被震掉了,落在地上毫无声响。
从怀中掏出一块丝质手帕擦掉嘴边和手里的血啧。不紧不慢接着说道:“过完这个小年夜,我哪儿也不去了。”
冰凉的竹叶青从嘴里一直冷到胃里,也许是之前没吃些东西垫垫,胃竟然开始抗议起来。
“大年啊,我好想吃鱼。”
“噢,对了,小年夜快乐,大年。”
眼皮仿佛挂了千斤顶一样,挣都挣不开,付年索性闭上眼睛。耳边除了寒风的呼声,只剩下枯叶滚动的摩擦声。
似有似无得酒香引的人微醺,付年就像木偶一样,呼吸几乎是淡不可闻。
“滚开,御书房不是你这个奴才能来的地方。”
“什么味道?可算是熏死杂家了。还不快来人将他拖下去,等会儿可别脏了陛下的鼻子。”从屋内闻讯而来的桂景公公,掐着兰花指捏着鼻子,满脸的不开心。
“是,总管。”
被拖到一边的黑衣男子,疯癫的掰着手指数了好几遍。最后比着二十五,伏在地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刚刚屋外发生了何事?”
“禀陛下,只是有个发疯了的哑巴硬要闯御书房,被侍卫拖了下去。”
“啪嗒!”一声,桂景看到一向沉稳的陛下,居然会连手中的毛笔都没拿稳,落在摊开的奏折上。
心中一沉,赶忙伏下身,哀求道“陛下息怒,杂家这就叫人将哑巴带来。”
“不用,今日是何日?”慕延年感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心里更是喘喘不安。
“禀陛下,今日,今日乃小年夜。”
“摆驾杏年宫。”
桂景抬头时,已经不见自家主子,慌忙起身召集宫女太监,提灯赶去杏年宫。
慕延年没有管那些奴才,径直运起轻功,他终于知道心里为何会一阵揪疼。
看到门上被锁住,慕延年恨不得破口大骂,没办法只能翻墙进去。借着门前的石墩,利落的跳过墙头,见屋内黑灯瞎火,破口了的窗纸,被吹的哗哗作响。
慕延年咬了咬牙,脚发颤的有些不敢走向正门口,视力极佳的他在墙头就已经看到了靠在竹椅上的身影。
咽了咽口水,伸手探向付年的鼻息。还未探到,就被紧紧的拉住。
付年虽然眼睛睁不开,但是他知道,是大年来了。弯了弯嘴角,柔声问道:“大年是来带我去吃鱼的吗?”
慕延年亲眼看到付年的左手从半空中落下,重重的砸在竹椅上。
“小……年……你醒醒好不好,我带你回去吃鱼,你想吃什么鱼我都做给你吃。”
慕延年感觉自己心里绷的想死,手脚凉的都不像是他自己。甚至不敢去摸付年,他在害怕,害怕付年不要他了。
院里安静的就像一根针一样,扎的他难受,他的小年应该是活泼开朗的,不是这样冷冰冰的。对,小年肯定不喜欢这里,他说过他最喜欢王爷府。小年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到家了。我们在家住几天好不好,再回去吃鱼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水煮鱼的吗?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煮。
再陪我住几天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小年,你说过只有小年过的快乐,大年肯定也会过快乐。大年现在没了小年一点也不快乐,小年你回来好不好。
慕延年抱着冰冷的尸体,躺在他们曾经一起睡觉床上,不停地给付年揉搓着身体。等暖和了,小年就会回来了。
阿哑,站在屋外,一言不发的看着屋内,带他来的木七不知道躲在哪里。
天上开始飘雪了,阿哑隐约间看到付年站在窗户那对他说:“阿哑,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