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并蒂芳》集千蓝

2、（2）

　　“栖凤”小区目前为春城第二大居民区。小区内除了二十多幢高楼，还有十几座小型独立别墅。这些别墅位于小区东侧，傍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沟；居住其中的人家大部分是经商的暴发户。李丹若家便是这部分暴发户中的一户。
　　李丹若家并非春城原居民，来自离城五六十里路的农村。李丹若的爸爸李春山颇具生意头脑，早年在村中开小卖部时，几乎将方圆七八里内的众多小卖部干垮；后来带领妻子陈英四处赶集卖服装鞋袜，又成了让同行们羡慕嫉妒恨的“卖霸”。李春山也是颇具野心之人，并不满足于做流动小贩，当手头的资金累积到一定数目后决定进城经商。
　　一九九三年春天，李春山携带妻女进城打拼。李丹若和大她五岁的姐姐李槿若分别进城郊的学校就读。
　　进城初期，李春山夫妇仍旧干老本行——在商业楼租赁柜台卖服装。在获悉新结识的一位朋友要回南方老家发展，打算将其经营的文体用品商店转让后，李春山当机立断以高于其他竞争者的价格买下来。后来春城建起一座大型批发商场，以极其优惠的条件进行招商，李春山率先入驻，并将文体用品批发及零售生意扩大规模。
　　李春山在城里市场打下一片江山后，让起初评价他手里有了几个钱后就“布袋里失火——烧包”的人们脸上发烧。男人们羡慕李春山财运好，女人们羡慕陈英享丈夫的福，孩子们羡慕李家姐妹有一个富爸爸；但却没有人提及李春山和陈英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李丹若和李槿若因父母无暇顾及没能享受到珍贵的关怀与呵护。按李春山自嘲的说法，便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当然李家确实是幸运的，毕竟拼搏过却没有成功的大有人在。
　　事业成功、妻子贤惠、一对女儿健康漂亮，李春山在众人眼里可谓人生赢家，然而在他自己看来，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谁也不会想到，风风火火干事业的李春山其实有着严重的封建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是他的一大心病。每当喝多了酒，刚毅果断、顽强自信的李春山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跟“祥林嫂”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谴责自己不孝，让三代单传的李家到了他这里断了根，百年之后无颜见李家列祖列宗等等。在李丹若年幼之时，每次喝醉了酒，李春山都会摸着她的头，以一种万分遗憾的语气反来复去地说道：“你要是个男孩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呢！”当李丹若懂事之后，便开始对爸爸的这种行为进行反抗。李春山是家里的王，性格绵柔的妻子和大女儿对他几乎唯命是从，当他遭到小女儿的顶撞后，自然难以忍受，吹胡子瞪眼地进行恐吓；然而他的小女儿丝毫不害怕，以同样的表情与他对峙。用面部表情吓不住李丹若，李春山于是以捶桌子来震慑，岂料他的小女儿比他捶得还要响；每每到最后都是李春山妥协，同时也更加遗憾，“这丫头完全随了我的脾气，唉，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呢……”
　　李春山身为商人却轻商，宁可自己的生意后继无人也不愿意让两个女儿再从事这一行。在李春山看来，医生和教师是最理想的两种职业，既体面又稳定，所以很早就给两个女儿做好了职业规划——一个当医生、一个当教师。他的大女儿李槿若从小就是乖乖女，遵从父命学医，现如今正在外地医院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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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春山夫妇从早到晚守在店里，李家姐妹从小就锻炼出自理、自立的能力，在李槿若没上大学之前姐妹俩互相照应，后来李丹若只能独自解决吃饭问题。
　　看到家中鲜有地敞着院门，李丹若且下自行车且自言自语：“难道姐姐回来了？不对，她是进家就关大门的。是妈妈，知道我考完试了，回来做好吃的慰劳我！”
　　李丹若推着自行车刚进院子，李春山和陈英一齐从屋里出来。
　　“嗬！二位百忙之中回家来慰劳我，真让人感动！”
　　“不是为了你回来的。你表舅爷家的表叔今日到咱家来。”陈英说着上前帮女儿取车后架上的书包。
　　“噢，就是那位成天挂在我爸嘴边上的、被我爸夸成一朵花的五好青年？”
　　“就是他！”李春山回答，“你钦若表叔随你表舅爷，知书达礼，等会儿他来了，你可要规矩点儿，再这么疯疯张张的可不行！”
　　陈英附和道：“就是，别让他笑话咱。”
　　“放心，我争取对得起那位仙逝的表舅爷给我起的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不在‘五好青年’面前出丑露怯。幸亏当初有那么一位爱给人起名的表舅爷，要是让我爸给起名的话，肯定不是叫李招弟就是叫李来弟，或者——”
　　“行了，先别叨叨这个了。”陈英打断女儿，“快去放下书包换身衣服，你看都溻透了都！”
　　“哎呀，差点儿忘了！”李丹若忽地想起等在小区外的那位青年，连忙将手上的书包塞给爸爸，“我还得出去一趟！”
　　“又出去干啥？”陈英问。
　　“还有一个书包没拿回来！”
　　“再回学校？！”
　　“不是，搁在小区外面了，有人替我看着呢。”
　　“那你快点儿回来！你钦若表叔眼看着就来到！”
　　“来就来呗，有你和我爸迎接就行了，我在不在家无所谓。”
　　“你爸爸请他来给你辅导功课，要在咱家待上一个假期。”
　　“啊？怎么没和我商量！”
　　“这还用着商量吗？！”已经进屋的李春山听见了高声插上一句。
　　李丹若立即放下刚刚推起的自行车，跑进客厅跟爸爸理论。“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不能再擅自替我做主！我要自己支配这个假期！”
　　“这话等你上了大学再提也不晚！要是没有人监督着，这个暑假就白瞎了。就你现在这学习成绩，再不加把劲儿，考大学很悬！”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上大学，将来照样能成气候！”
　　“我不管你将来成不成气候，我只管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再提高一点儿！就算提高不了，我也认了，最起码我们尽上当家长的责任了，省得将来后悔！”
　　“那给我报个辅导班不就行了，干吗非要兴师动众地请‘五好青年’来？”
　　“因为我信得过他！你表叔为了挣学费，经常利用周末和假期去给人家当家教，既有辅导经验，学问又好，让他来调教——”
　　李丹若打断爸爸的话，“我是一块朽木，请‘五好青年’来也没用，除非请神仙来！”
　　“怎么还在这里耍贫嘴，你不是说去拿书包吗？”陈英将书包送到二楼书房，边下楼梯边说道。
　　“哦，这就去。——爸，我丑话说到前头，让我在‘五好青年’面前装一时淑女可以，装一个假期，我可做不到！”
　　李春山无言以对，干瞪着两眼咽唾沫。
　　李丹若得意地朝爸爸做个鬼脸，跑出门去。
　　陈英追加一声叮嘱：“你可赶紧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