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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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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嘉三年冬,风雪漫城,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个高昌国。人们都躲在被窝里不肯露头,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宛城变得有些空旷。
“冰糖葫芦嘞,卖冰糖葫芦!”一个老人从东边的巷子走了过来。他裹着灰色长袍,举着插满冰糖葫芦的棒子,腿抖抖索索的,动作很是不利索。
“葛老爹,我要三支冰糖葫芦。阿嚏——”披着貂皮长衫的年轻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刚一接触到外面的风雪,立即打了个喷嚏。
“好嘞!”葛老爹小跑了过来,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抽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了年轻人。
“葛老爹,”年轻人往下看了一眼葛老爹的腿,“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啊?”
“好得差不多咧,能走能跑,不耽误事儿。”葛老爹是个老实人,听有人关心自己的腿伤,冻红的脸上爬上了绯红。
“那个狗/日的御史中丞,仗着自己有些权力就胡作非为,早晚有他的报应。阿嚏——”年轻人再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身上的貂皮,今年的冬季真够冷。
葛老爹在手中哈着气,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泪水在眼眶起打转。前些日子,他开罪了御史中丞的儿子,当地的县令就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关进了牢房,还派人在牢里打伤了他的腿,昨个儿他才从里面出来。
“葛老爹,你真的有运气,真的。”年轻人仿佛怕他不相信,又强调了一遍,“你正好赶上帝后大婚,皇上下令大赦天下。不然,那个无良的县太爷还要关你一阵子咧。”
“感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德。”葛老爹的话说得真诚,这话要放在别人嘴里,年轻人肯定是要好好嘲笑一番。
“葛老爹,你先别忙谢,你看看那边的胡同里,看出了什么没有。”
顺着年轻人手指的方向,葛老爹看向街对面的胡同,隐隐约约中有个青色的影子和一些红色的光亮。
“她,在祭奠谁?”葛老爹认识这个背影,她是个疯女人,住在西边破屋。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从哪儿来。
“前太尉沈严,沈大人。”说到“沈大人”三字,年轻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眼睛里带有泪光。
“他可是个清官嘞。”葛老爹有些不忿,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
“我听人说,先帝爷派人杀了沈大人。”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葛老爹,我相信你才说的,可别出去乱传呀。”
“我懂得嘞。”葛老爹提起了插满冰糖葫芦的棒子,低声说道,“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吃饭最重要。不该我传的我不会去说。”
“驾——驾——驾——”一队穿着盔甲的将士从葛老爹的面前绝尘而过,径直奔向了城门。
“京城怕是要变天了。”年轻人“啪”地一声关上了窗门,继续躺在了被窝里,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伸出舌头轻轻一抿。
葛老爹也看见了他们走的方向,花不了半天时间就能到京城。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手中都带着锋利的刀剑,总不可能去贺喜。难道真如年轻人所说,京城要变天?
宫中,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锦帝赵无庸坐在宝座上,听着大臣们的道贺之词。
“都是些陈词滥调。”赵无庸的声音很小,只有近身的大太监才能听到。
“皇上,他们都是真心恭喜您,话虽然俗了些,心却是好的。”大太监敬德弓着腰,低着头不敢平视。
“他们会真心地恭喜朕?依朕看,他们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赵无庸冷哼了一声,虽然心中有着万千不满,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皇帝应有的威严。
新皇后入宫前暂居宁王府,虽然赵无庸相信他们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但落在这些好事之人的口中,就成了两男争一女的故事。赵无庸深知这些人口上说着“恭喜”,心里想着的却是要看好戏。
“皇上多虑了,他们怎么敢看您的笑话?”敬德的身子抖了一下,天子一旦发怒,他这个服侍多年的太监也不敢造次。
“小德子,”赵无庸看了一眼他发抖的双腿,说道,“朕一向赏罚分明,决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迁怒于你。”
敬德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赵无庸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小伙子却称他为“小德子”。这就是身份的鸿沟带来的差别。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会迁怒老奴。”敬德的话就是在“拍马屁”,但他毕竟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每句话都恰和赵无庸的心意。
“行了,你也别说这些话来敷衍朕。”赵无庸虽然不喜欢拍须溜马的人,但眼角还是带上了得意。
赵无庸的得意不是没有缘由。自十七岁登基以来,仅三年的光景,贪官污吏之风就得到了扼制,粮食的收成更是翻了几番,百姓都过上了幸福安宁的日子,商贾也个个长得脑满肠肥。
他虽然得意,但心中没有懈怠,眼睛凌厉地扫过四周,他忌惮又他厌恶的那个人竟没有出席这场帝后大婚。
赵无庸低声对着身边人道:“小德子,你见到宁王了吗?”
“回皇上的话,没有。”敬德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在没有发现宁王的身影后,他舒了口气,还好宁王没有来。
先帝爷在位时,宁王父子把控着高昌国大半的兵权,赵无庸一直在想办法慢慢收回,可惜收效甚微。近些年来,赵无庸的动作大了些,他们叔侄的关系恶劣了不少。宁王没来出席帝后大婚,虽然于理不合,但也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赵无庸的想法没有这么浅薄。宁王一向恪守宫规,怎么会做出有违礼制的行径?赵无庸想不明白,宁王会有什么阴谋吗?
“皇上,吉时已到。”敬德尖锐的声音响起,赵无庸忍住捂耳朵的冲动,走到了新娘的旁边。
透过红盖头,没有人能看清盖头后的女子的容貌。但是,赵无庸知道,她很美,美到用任何一个词语描述这份美都会玷污了她。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赵无庸才相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城”的美人。
不过,赵无庸娶她为后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先帝爷临终前的一道赐婚圣旨。这道圣旨是既为了体恤这位痛失双亲的女子,也是为了堵住先帝惨害忠臣的谣言。
帝后大典的礼仪繁琐,沈念在嬷嬷的搀扶完成最后一步——祭天。她和赵无庸各自举着有半米高的红烛,插/入前方的大鼎之中。
顶着凤冠霞帔,沈念渐渐地有些脱力,身子不稳地晃了晃。赵无庸走上前扶住了她的腰,温柔道:“皇后小心。”
“多谢皇上。”沈念撑着大鼎的边缘站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就这么排斥朕吗?”赵无庸刚问出这句话,就不自觉地想笑。无论这个女人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成为赵无庸的皇后,自己又何必患得患失?
“皇上,礼已成。应该,应该龙凤交合了。”敬德上前拱着手,脸上一下子爬满了绯红。
“恩。”赵无庸应了一声。
对上敬德通红的脸,赵无庸的眼皮跳了跳,你一个太监红什么脸,比朕的脸皮子还薄。
在嬷嬷和宫女的拥簇下,赵无庸和沈念回到了未央宫。宫娥们关上了门,屋里就只剩下赵无庸和沈念两个人。
身边没有了旁人,赵无庸放下了自持的威严。他坐在新娘子的旁边,显得有些局促。
面对国家大事,赵无庸丝毫不含糊;可成亲这种事,他真是头一次。偏偏这些宫女、嬷嬷溜得比谁都快,他连找人询问也做不到。最可恨的是贴身太监敬德,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却先红了脸。
“皇上,挑盖头吧。”按规矩,沈念不应该主动开口。但是,身边的新郎官迟迟没有动静,她的头承担着凤冠的重量,有些辛苦。
“好。”赵无庸从桌上拿起喜秤,挑开了遮住她绝世容颜的红盖头。
沈念真的很美,赵无庸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她依旧惊艳了赵无庸。只不过,这位佳人的神情显得淡漠疏离,全然没有成亲的喜悦。
“皇后,你已经嫁给了朕,朕定会好好待你。”
听了赵无庸这番出自真心的话,沈念的脸上柔和了许多,说道:“皇上,臣妾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皇后请讲。”赵无庸闭上了眼,她终究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先帝爷为何要屠我沈家满门?臣妾的父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沈念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右手放在长袖之中,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
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赵无庸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慎言,这些皆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你……”
赵无庸的话停住了,一把匕首刺到了他的胳膊上,鲜血一下子就喷涌而出。沈念拿着匕首的手轻轻颤动,她虽然习武,但这是第一次见血。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有人从外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