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月月岛玫瑰

6、言谈林薮

　　等到了目的地，江秋白解开安全带，回头看向方唯。看见她的眼神正放空着，盯着车窗外的某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苍白。
　　他先一步下了车，把后备箱准备的背包拿出来背在背上。敲了敲车门。
　　“谈谈，谈谈，回神啊，下车了。”
　　方唯沉默的打开了车门，从江秋白手上接过背包。率先爬上第一步台阶。
　　她最喜欢今天天空的蓝了，极淡的颜色像是童年记忆里醇醇的酸奶和棒冰。云也很多，成团或分散地在头顶上方翻卷缠绵。多想向机器猫要一根竹蜻蜓睡在云里啊。
　　深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江秋白早有预料，他看着眼前的景致。
　　他忽然有些迷茫。热是熟悉的，粘腻的风更不必说。这里好像一直保持最初的质朴，滞留了摇曳的树叶，晃也不晃的深绿草丛。
　　他有些欣慰，这里没变啊。
　　“谈谈，小心点儿，等等我啊。”
　　方唯突然就有点儿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的前二十年都在追着他，努力的想让自己配的上他。
　　如今她终于等到的这句话，她却是不想听了。
　　忍住眼中的泪意，甩开了江秋白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上走。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远远的甩在身后。心里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是酸甜苦辣混合的感觉，苦的味道更多一些。
　　江秋白看着她往上走的背影，想到的竟是另一副画面。
　　小丫头学走路时还不太稳，需要有人在后面看着。江秋白在后面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在他的面前一摆一摆的走着。每次看见方唯快摔倒的时候，他都想去一把抱住她，告诉她：谈谈乖，我们不学了，就乖乖呆在哥哥的怀里就好了，哥哥会保护你的。可他最终也没能说出这句话。
　　他看见方唯拍拍自己的膝盖，呼了呼自己手心里的灰尘，冲着他菀然一笑：哥哥，谈谈乖乖的，没有哭呢。
　　好，哥哥的谈谈最乖了。一直都是哥哥最喜欢的谈谈啊。
　　可为什么现在又不一样了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
　　江秋白不再去想，晃了晃头。看见方唯已经走到一个拐弯处，快要看不着她了。快步跟了上去。
　　“谈谈，谈谈，你别走这么快，身体会吃不消的。”
　　“谈谈~”
　　方唯确实也很久都没锻炼过了，她不喜欢爬山，从小就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才走了一段路，就觉得心烦气躁的。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江秋白来这个鬼地方。汗水在她下颚的地方混在一起。她抹了一把，脸红的不行，把身上的背包随意往旁边的草地上一丢。自己接着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面爬着。
　　江秋白走到拐角处，看见熟悉的背包，无奈一笑，前面移动的身影还在缓慢的移动。
　　他捡起草地上被嫌弃的背包，继续往前走着。
　　他知道方唯这股不服输的精神，除非自己倒下，否则绝不停止脚步。所以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在她身后。
　　直到方唯停下赌气的脚步，他慢慢的上前，坐到她的身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方唯，待到她接过去，江秋白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拧开其中的一瓶，递到方唯的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方唯喝着嘴边递过来的水，用纸巾擦着额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秋白看见她又走神了，伸手把她头发上无意间落下的树叶拿了下来。
　　等到他觉得喂的差不多了，这才就着方唯的一瓶水喝了几口。
　　“谈谈，腿疼吗？来我给你按按。”
　　方唯抬头看着被层层树枝遮挡住的太阳，没说话。
　　随意的向后仰倒，眯着眼躺在土地上，闻着略带土腥味的空气，心情有点变好的倾向。觉得应该礼貌的回谢一句，她仍然没睁眼，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很轻的一声，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风给吹散了。
　　本来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秋白听懂了。他附身趴到她耳边，说着：“不客气，应该做的。”
　　湿热的气息喷洒到她的耳边，方唯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江秋白笑意更甚，离的稍微远了些，学着和她一样的姿势，侧脸望了过去，还依稀听见身边人松了口气的声音。
　　江秋白摇头笑了笑，他家的小姑娘还是和原来一样啊。
　　谁也没有说话。
　　方唯觉得这好像是在夏天的时候，晚风轻轻吹动窗台的帘子，暮色朦胧，躺着打会儿瞌睡，舒适到差点就要决定这样过一生。
　　她想在这里过一生。
　　江秋白强行把她拉起来的时候，方唯还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他。
　　江秋白气定神闲看着她，笑意满满的说道：“谈谈，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呢。等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给你吃零食。”
　　方唯咬着嘴巴想了想，把手向江秋白的面前一伸，转腕抓住他外套的衣角，顺势站了起来，还拍了拍自己屁股后面的灰。果断松开还拉着江秋白衣服的手，随意往四周看了看，捡了根木头来做支撑。
　　江秋白在方唯突然拉着他衣服的时候愣住了，他盯着那一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她的指甲亮晶晶，尖头细细的，剪成杏仁样式，比象牙还洁净。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牵住方唯手的时候，方唯已经很靠谱的把手给及时松掉了。
　　江秋白大感遗憾，觉得在这荒山野岭的，和她一起手牵手的爬上山顶，累倒不算什么，心情肯定很愉快啦。
　　方唯是个小路痴，偏偏山上的岔路又多，虽然江秋白在她后面不缓不慢的跟着，可她一点也不想问他到底哪条路是正确的。于是，江秋白就看着她一直在围绕着山腰转圈子，就是不想找一条竖着的路到山顶。
　　江秋白表示很无奈，又觉得自己家的小姑娘实在是可爱的紧。只好跟着自己家的路痴小姑娘，满林子里的瞎转。
　　方唯在拐过五个是一样景致的弯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直直的望着江秋白。没说话，就望着他。
　　两人对望了很久，方唯的眼里也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请求意思，只是单纯的望着他。
　　江秋白想要从他眼中看到的服软一点儿也不存在。
　　果然还是那个不肯服输的小姑娘啊。
　　江秋白的眼里微不可见的闪烁了下，往前走到她的身边。牵起了方唯的手。往通向山顶的唯一一条小路上走着。
　　江秋白之前来过无数次，他知道山顶上面有一户人家住在上面，是一对老夫妻。
　　神仙眷侣。
　　你听过天梯的故事吗？
　　上世纪50年代，20岁的重庆江津中山古镇农家青年刘国江爱上了大他10岁的“俏寡妇”徐朝清。为了躲避世人的流言，他们携手私奔至深山老林。为让徐朝清出行安全，刘国江一辈子都忙着在悬崖峭壁上凿石梯通向外界。
　　爱情天梯指的就是刘国江老人为妻子手工凿成的下山阶梯，已有6208级，被称为“爱情天梯”。
　　江秋白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个故事。
　　现在和方唯手牵手走到这里，想到的还是这个故事。
　　江秋白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着。他倒是没怎么感觉累，听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可方唯愣是没有喊一声停下。
　　江秋白四处看了看，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还算干净。
　　他牵着方唯走了过去。
　　把两个背包都放在地上，把他自己的那个垫在地上让方唯坐着。从方唯之前丢下的背包里拿出一袋吐司，还有一瓶在民宿提前准备好的盐水。
　　撕开塑料包装纸，把吐司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全都弄好了才慢条斯理的把袋子递给她，方唯的腿酸软酸软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锤着腿，接过江秋白递过来的面包，没力气的咬着。
　　她没有问还要走多久，也没有问到底是要去哪里。
　　习惯这种东西啊，真的是太难改变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安全感。
　　江秋白拧开刚刚拿出来的淡盐水，小口的抿着，递到方唯的嘴边，让方唯自己拿着，他看着方唯一直在揉着自己的小腿肌肉，也伸出手轻柔的帮她按着几个容易放松的穴位。
　　方唯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从袋子里拿出一片吐司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他的嘴边，江秋白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一抬头吐司刚刚好擦过他的嘴角，江秋白坦然的咬住吐司的一角，慢慢吃掉。
　　方唯看见他的唇无意识划过嘴角的动作，耳朵悄悄的红了，见江秋白把一片慢慢吃完了，还在用眼神示意她再喂一片，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颊，滋养生长到江秋白的心上。
　　方唯把装吐司的袋子往江秋白怀里一推，把放在脚边的淡盐水重新拿起，捂在耳边，企图抑制淡红色的蔓延。
　　周围很安静，原来森林的深处是寂静的可怕的无声。
　　“哎，谈谈，你今天很棒知道吗。”
　　见方唯不吭声，江秋白按了按她的腿，方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江秋白突然变得很严肃。
　　“谈谈，你的腿现在不适合再走下去了，下一段路我背你吧。”
　　方唯没逞强，看着江秋白利索的收拾好东西，前背在胸前，然后把方唯背在身后。继续走着。
　　累了之后有些困意了，方唯趴在他的背上，闭着眼睛，闻着江秋白衣服上面的味道。
　　是很好闻的青草味。
　　江秋白感受到背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往上抱了抱她。
　　于他，那方唯是重峦叠嶂间那一点最艳的红。
　　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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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习惯性的求收藏，昨天涛涛来看我，说他要走了，然后在医院陪我吃了一顿饭，就真的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没有留他，我也留不住他。
可是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祝大家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