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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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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国来的碧玉簪子姑娘要不要看一下?胭脂水粉也是上好的……”
“刚出锅的大馒头欸,只要三个铜板,包您满意……好嘞客官,慢走,下次还来啊。”
长街上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叫卖声络绎不绝,杂耍艺人旁边围了一大圈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西域来的商人骑在骆驼背上,唾沫横飞的向围观的人们推销着自己带来关内的布帛。卖脂粉的摊子前围了几个少女,正拿着珠花往女伴头上比划。
布坊门口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沾成了一团,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从从布坊里出来,手里拿了一卷棉布——是要拿来给她未出生的孩儿做衣服的。妇人见他可怜,从隔壁摊子上买了两个雪白的大馒头轻轻放在他的破碗里。
本来沉睡的乞丐猛地睁开眼睛,年轻妇人被吓得后退两步,险些喊出声来。她手中的布跌落在地上,露出祥瑞云纹。
乞丐阴涔涔的说道:“到时间了。”他的声音不大,至少比小贩的叫卖声音要小上许多。
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街上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下正在做的事情,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看向乞丐。乞丐闭上了眼睛,又重新窝了回去。
街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连风都静止了,展翅欲飞的麻雀刚刚张开翅膀,姑娘手里的珠花还没来得及带到头上,刚添入铁锅里的热水还没有沸腾。
他们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在一眨眼之间。
鸟儿拍打着翅膀飞远了,风又重新拿回了主导权,开始不遗余力的刮着,将店外悬挂的旗子吹的猎猎作响。
熙熙攘攘的大街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沿街叫卖的小贩的摊子还留在原地,路边馄饨摊子上的锅里甚至还冒着热气。
陆余与南重来到卞穆城时已近黄昏,天边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正在渐渐散去,乌云从四面拢上来。
卞穆城沉浸在一股诡异的静谧之中,声音仿佛被隔绝在高大的城墙以外。
南重握紧了手里的剑,陆余也正经起来,两个人都提高了警惕。
可是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卞穆城与其他空城看起来并没有很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于干净,卞穆城太干净了,这是一座城池该有的样子,但却不是一座沦陷的城池该有的样子。
“并无恶灵。”南重凝神感知,并没有发现卞穆城内有何不妥。
陆余看着街上遗留的摊子突然问道:“卞穆城是九天驻处?”
南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余捡起脚边掉落的一朵珠花,吹了吹上面沾上的雪屑。珠花上的贝壳装饰在夕阳下发着好看的光芒,陆余在上面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不是魔气,也不是人。
他看向南重,说道:“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南重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走去。
城里的人像是突然一下子都凭空蒸发了,推开一家客栈的大门,大堂里的桌子上还有着刚刚上好的酒菜。柜台上的账本被钻进来的风吹的哗啦作响。
南重皱眉看了看店里。
“这可是最后一家客栈了,再不中意就只能去睡大街了。”陆余摇着折扇,打量着店里。
通往后厨的门大开着,风吹的门帘微微动着,总让人觉得一会儿帘子后面要突然钻出来个什么东西一样。
南重连看陆余一眼都觉得多余,他抬脚往楼上走去。
这家客栈似乎有些年头了,楼梯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音,像是哀嚎。但收拾的却很是干净,也颇有些雅致的感觉。
上到二楼,南重突然回头,冷着一张脸说道:“你不准跟着我。”
陆余一下子将折扇收起,笑道:“说不定城里有鬼。”
“我从不怕鬼。”
“那色鬼呢?”陆余“哗”一声展开折扇,将脸用折扇遮住大半,犹抱琵琶半遮面。
“铮。”长生出鞘。
“那我便让他变成真鬼。”南重漠然回头。
陆余无声的笑了,他摇了摇头,心道这样的南重,竟然出奇的迷人。
两三条电欲为雨,七八个星犹在天。
夜幕如同天空的面纱,徐徐拉了上来。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的,月光哗啦啦洒了一地。
陆余合衣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房间里只燃着一根红烛,烛泪慢慢落下来凝固在烛台之上。影影幢幢的阴影在墙上随着烛火摆动而微微动着。
蜡烛发出哔啵的响声,陆余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便看到一脸错愕的南重。
南重抬着的手慢慢放下来,他低声说道:“外面有情况。”
外面的确有情况,情况还不小。
两人趴在屋顶,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
街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了,他们从街角巷尾钻出来,走到长街上开始游荡,他们其中的几个对着月亮发出无意义的嚎叫。
就着月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街上的人,他们都没有脸。
面皮被整个扯掉,眼珠子都大喇喇的暴露在空气里,血淋淋的脸上能清楚的看见森森白骨与白骨后面白花花的脑浆。有个不小心的,碰上柱子把自己的眼珠子生生磕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摸索着那两颗肉球,肉球咕噜噜跑远了,被过路的同类一脚踩了上去,一声轻响,碎成了渣。
路上所有人都像丢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的走着。
南重有些嫌恶的捂住了鼻子,陆余后知后觉的问他:“怎么?”
南重瓮声瓮气的回他:“一股子臭味。”
空气里满是血腥气,浓浓的血腥气后面藏着的是几不可闻的魔气。
“有些奇怪。”南重一手结印画符,符纸悠悠随风飞出去探查着这些如同行尸一般的人。
或许称不上是人。
“他们三魂七魄尚在,但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南重指尖凝出一道火焰,火焰追随符纸而去,将符纸一下子吞噬。
两人为了避免高声说话,所以凑的极近。
陆余得寸进尺的往南重身边又蹭了蹭,说道:“看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还是活人。”
南重往旁边挪了挪,他慢慢坐起来,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到了陆余身上。
“你看!”他突然低呼出声。
陆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大街上的行尸竟然慢慢列作了一排,开始往长街尽头走去。
“跟上去看看。”
陆余首先动了,像是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原地,南重只看见一团黑烟飞速往长街尽头掠去。南重捏了个诀,也紧随着陆余去了。
他们踩着行尸的头一个纵越到了长街尽头的屋顶上。被踩头的行尸没有一点反应,依旧慢慢向前挪动着脚步。
长街尽头是一堵墙,一堵很突兀的墙。
陆余蹲在墙头,看着下面那群茫然无措的行尸。打头的行尸撞到墙之后便停下了,后面的却一个接一个收不住脚步的撞了上来。他们有一瞬间的呆滞,但随即又动了起来。行尸在原地不停的走动,陆余敏感的感觉到他们的躁动不安。
南重站在屋顶上,目光望着远处,一直警惕着。
月上中庭。地上皑皑白雪与月光交相呼应,大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有些张牙舞爪的感觉。
陆余跃上屋顶,与南重并肩站着。这些行尸并没有威胁性,只是看上去有些令人倒胃口。
“他们在害怕。”南重抱剑而立,“怕什么呢?”他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陆余摸了摸鼻子,看着下面这堵墙。
墙的另一边是长街的另一半,直直通往黑暗里。陆余的视力向来不错,他隐约能看到黑暗里的建筑上飘扬的旗帜,黑底红字写着,九天。
南重也看到了,他与陆余对视一眼。陆余在两人周身布了一层结界,隐去了两人的气息。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来到九天府前。九天府洞开的大门像是吃人的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门楼上悬挂的门匾已经松动了,只留了一半挂在门上。门前雄伟的石狮也倒了一只,另一只身上也布满了刀剑砍痕。
南重与陆余没有从大门进去,两人围着九天府绕了一圈,发现九天府原先设下的结界竟然还完好无损。
“真是奇哉怪哉。”陆余收回被结界弹开的手,盯着九天府高高的院墙说道:“难不成崇还知道九天府浑身是刺不好啃?”
南重没有搭理他,他沿着两人来时的路慢慢走着,手里的符纸无火自燃。他仔细探寻着结界,等走到东南角时南重突然停了下来,符纸也燃成了一团灰烬,被风一吹就散了。
“这里。”
陆余走到南重身边,发现这处的结界裂了一小道口子,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察觉。
“不是崇,还会是谁?”
陆余难得正经起来,他蹲下身,细细端详着那处裂口。崇的实力他领教过,即便是初生虚弱,在三界之中也绝无敌手。而九天的结界铸造之术较之莫求道可以说是望尘莫及,崇能轻而易举闯入莫求道的结界,又怎么会对九天府的结界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