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后成了精灵女王》竹解

11、雾里的东西

　　城内一片昏暗。
　　举行大祷告的时间在早上，然而现在已经如同夜幕时分。

　　遮天蔽日的浓雾黑压压倾覆在周围的低矮建筑群落，在透不过气的呼吸间，隐隐弥漫出不详的血色。

　　她一路跑过广场、铁匠铺、市集和居民区，雾越来越浓，她几乎看不清路线。
　　但她的方向感似乎出奇的好，在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她依然有一种清晰的方位感，知道自己的步伐应该朝向哪里。

　　终于，妲罗依稀看到了教堂的塔尖。

　　周围一片死寂，和内城的嘈杂相反，这儿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牲畜也不见一头。
　　仿佛巴洛斯瞬间变成了一座空城。

　　刚刚经过居民区的时候，她还听到响动，似乎有人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想起西莉亚曾说过的那些在雾中看不见样子的可怕怪物，她不禁背脊暗暗发凉。
　　但愿她的运气没有这么背才好！

　　恐惧、焦虑都只会拖后腿，只要行动迅速，她可以在事情演变到足够糟之前解决它。
　　过去她处理这类危机都是这样决策果断。

　　妲罗握着一把经过铁匠铺时顺手抄起来的短剑，谨慎地推门进去——
　　“感谢上帝！起码神圣的教堂还没有被雾气侵入。”
　　她吁了一口气。

　　“西莉亚……西莉亚——”她小声叫着。

　　教堂内桌椅倾倒得乱七八糟，烛台也洒落一地，依然没有一点光线。

　　她一路摸索着前进。

　　“上帝，如果西莉亚不在惩罚间里，那我可就真成了自讨苦吃了！”她心想着。

　　然后，她就看到那道铁门依然关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人砸门呐喊，似乎里面并没有人。

　　妲罗用冻僵的双手哆嗦着拿出钥匙，费力地旋转门插，终于——门开了！

　　她如释重负地看到西莉亚穿着粗麻布裙倒在惩罚间内，双手握拳成祈祷姿势，她就像个殉难的圣徒一般虔诚，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西莉亚……你没事吧？”她蹲下来碰触她的身躯。

　　一碰之下她不禁惊叫起来，她仿佛冰棱一般坚硬寒冷，毫无生气。
　　妲罗惊呆了。

　　正当她以为西莉亚已经死了时，她忽然开口说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妲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

　　西莉亚毫发无损地坐了起来，似乎一点异样也没有，令妲罗难以置信以刚才的体温她会没事。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感激涕零或者恐惧求存的姿态，她冷静得让妲罗感到害怕。

　　“感谢上帝！你还活着呢……我们赶快逃出去吧，城门就要封闭了。”

　　事实上城门大概早就关上了，只是妲罗觉得必须说些话来鼓励她，西莉亚似乎冻傻了。

　　西莉亚莫名地望着她——
　　“‘上帝’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感谢他？”

　　妲罗一愣，支支吾吾地说：“我说的是诸神……感谢诸神让我能找到你。”

　　西莉亚咯咯笑了起来，望着她神情古怪。
　　“我可没听错，你在祈祷异神。你口中的并不是我们信奉的欧帝斯神，你信奉一个异神，是吗？”

　　妲罗恨不得咬断舌头。

　　她不是冻傻了吗？怎么还如此……该死的敏锐？

　　此刻她无法解释这些事情，只盼望能早点返回内城，实在不行，找个棚屋里暖和的稻草堆躲一躲也好。
　　惩罚间里阴冷得让她觉得灵魂都要冻住了，两人继续呆着只能双双赴死。

　　尽管自己冻得发抖，妲罗还是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到西莉亚身上。
　　可怜的女孩儿比她穿的少多了，原本在大祷告结束后西莉亚就可以跟随他们返回内城，所以一开始修女就没有让她穿着贵族的衣服接受惩罚。

　　西莉亚断断续续地发出低笑，自嘲般地说：“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天使呢！妲罗，你竟然会穿越所有人都怕得要死的黑雾……跑到这里来救我？”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向他们揭发麦格的事，我就根本不会在这里接受所谓的‘惩罚’？”

　　妲罗不想解释，这并不是她干的。
　　何况此时舌头都快冻僵了，也懒得费口舌。此时多说无益，回城再去掰扯清楚好了。
　　西莉亚死到临头还想这些，真是顽固执拗得紧。

　　她轻哼，“如果父亲回来找到麦格，你们都得遭殃，倘若你知道他躲在哪里，我们回去一起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吧！”

　　“你这是骗我的吧？”西莉亚讶异地叫道。

　　“随你怎么想，我对陷害你们没有任何兴趣，等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你再好好考虑！”

　　西莉亚在妲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浑身果然都冻僵了，走路慢得要死，只是凭借意志在强撑。
　　这样还没等走到城堡门口，两人就得冻死了。

　　“我必须设法找一匹马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妲罗转身跑了出去，她记得在这附近有一座马厩。

　　浓雾遮蔽了视线，仿佛子夜到来。

　　妲罗提着油灯努力分辨着周围的建筑轮廓，如果她会魔法就好了！若是可以驱散这团不祥的雾气，就没什么可怕的。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前面几步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人在那边吗？或许可以帮忙她找到路……

　　可她才往那边挪动了一步，就隐约听到哭声透过浓雾传来，那人哭得似极其伤心，令她的灵魂深处不知怎么泛起一丝寒意。

　　她收住了脚步，刚想出声询问，忽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回头一看，竟然是西莉亚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

　　“不准出……声！”
　　西莉亚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启，好容易吐出一句话。

　　妲罗连忙点头，在她的示意下，两个女孩儿躲到了屋檐下，沿着墙壁前行。

　　不时有些奇怪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妲罗感觉到有东西在马厩中移动。

　　那东西时而发出呜呜的似乎被堵塞喉咙的声音，时而发出咕咕的吞咽声，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其他莫可名状的诡异声响，在周围若隐若现。
　　令人毛骨悚然，无法克制地身躯发软。

　　妲罗很肯定那不是人类或普通动物发出的声音，那些声音给人的感觉十分饥渴难耐，还透着一股死气。

　　她开始庆幸这雾气足够浓，几步之外已完全不可见，使她们可以躲在雾中不被发现。

　　也许不出声就可以安全地绕过去……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东西朝她们靠过来。

　　妲罗握紧手里的剑，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西莉亚见状，示意她把油灯熄灭。
　　妲罗照做了，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完全的漆黑，那东西便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并没有再继续接近。

　　“西莉亚，我们也许找不到回城堡的路了……”
　　妲罗望了望四周，无奈地对她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堂姐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她原本很灵的“方向感”忽然失去了作用，且她觉得周围危机四伏，再继续乱撞很容易迷失，弄不好又绕回去。

　　妲罗感觉自己低估了黑雾的威力，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现在看起来极为困难。
　　或许等到雾散开一些，她们再找路比较好。

　　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西莉亚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好，嘴唇和眼睛都发紫。
　　她需要休息！

　　她倔强的堂姐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她费力地点头，指了指一个方向，让妲罗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朝那边挪动。

　　她们进入了一间棚屋。
　　地上躺着一具难以辨认的尸体。

　　妲罗瞪大眼睛看着上面覆盖的密密麻麻的黑色鬼影，她隐约看到那是一种咧着鲜红大嘴、眼睛如同一团绿色鬼火一样的可怖生物。

　　体积很小，数量却很多！

　　它们正围着尸体疯狂咀嚼，内脏的气味充溢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这是一群吃人的怪物！

　　妲罗恐惧地意识到她们已经成了恐怖片中的主角，逃跑只怕都来不及。

　　黑暗中，一只怪物敏锐地捕捉到闯入者，遽然发出一声低嘶，嘴里流淌下充满腥臭味的涎液。

　　妲罗一把抽出了短剑。

　　刹那间，怪物闻风而动，就如兔子一般跳起来——精准扑向她们。

　　妲罗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凭借着本能的动作挥剑一砍。
　　那只怪物撞到她的剑上，尖叫着弹到一旁，转瞬又第二次向她扑过来。

　　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她的心乍然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肾上腺素如火雷般加速分泌。
　　一瞬间，她忽然错觉自己眼前一亮！被雾气蒙蔽的视线乍然清晰了好多，且怪物的行动也似乎变慢了一些……

　　她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当此绝佳时机握紧手中的武器，全神贯注给了它正面一击——
　　正中那只怪物的前胸！

　　尖叫湮灭于黑暗，它立即像摔碎的西瓜一样掉在地上，洒了一地腥臭血浆。

　　呕……好恶心……

　　妲罗感觉自己的胃肠极度不适，她的感官也乍然变得敏锐起来，周围的气味被加倍放大，一种难以描述的可怕味道萦绕在自己周围。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倒了！

　　然而，当前远不是昏倒的时机。

　　伴随着那只怪物的死，更多吞噬尸体的怪物警觉起来。
　　它们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尸体碎肉，像沙漠中的獾一样噌噌立起，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无数把微型火炬。

　　妲罗感觉浑身异常的寒冷。

　　她会死在这里吗？她和西莉亚……终将无处可逃？

　　不！如果必须死的话——她宁愿由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西莉亚，我们快走！”
　　妲罗感到自己的脚已不听使唤了，而西莉亚则歪倒在一旁，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拽也拽不动。

　　妲罗心里忽然产生一个不好的猜测，“西莉亚……你是故意选择到这里来送死吗？”

　　如果是的话，她只能抛下她了。

　　西莉亚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是的，但不是送死……把这些小妖怪杀死，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这里了！”

　　“或者……你自己逃走也可以。”
　　她怪笑着看她。

　　“你疯了？”
　　妲罗看着黑压压的小怪物们，萌生了一种想要放弃的念头。

　　若她自己跑的话，的确有可能脱身，因为西莉亚会在这里拖住怪物群——以她鲜活的肉體。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丢弃西莉亚去喂怪物，换来自己逃生——绝不是她会做的事！

　　血液在这一刻猛烈地在血管里燃烧，赋予她一阵超人般的意志。
　　妲罗咬紧牙关，一把脱下了厚重的外套，甩飞出去，那些怪物锁定了目标，顷刻间整齐划一地扑了上来。

　　接下来妲罗只能拼命地挥砍，将平时训练的成果全力发挥出来。

　　虽然她越战越勇，却耐不住敌人极多。
　　无数的小怪物从四面八方扑到了她的剑上，死命地抱住剑身，很快她的剑就无法起作用了。

　　一只怪物毫不留情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她的皮手套被一下子咬穿，剧痛袭来，她不得不扔掉那把缠满怪物的剑，转身却看到西莉亚的身上已经爬满了怪物。

　　它们像凶恶的蚁堆吞噬着猎物，妲罗惊恐得大叫起来：“西莉亚！西莉亚！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碎快离开她——”

　　她扑过去，拼命地撕扯那些蚕食她手足的东西。

　　妲罗面容扭曲，眼眶欲裂，心脏已经忘记跳动了。
　　她不敢想象西莉亚此刻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绝不要她沦为那具可怕的尸体一样。

　　可是那些怪物是如此之多，仿佛屋子里有一个裂口，可以源源不绝释放出怪物来，将她们团团包围住。

　　很快，妲罗自己身上也爬满了怪物，终于将她眼前的世界完全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