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期》陈再

1、刀客

　　“站住！” “这次你别想逃了！” “快，这边！”嘈杂声音混在马蹄踢踏和耳边呼啸的风里惹的陆止一阵心烦，他到也不是第一次被追杀，可是这次人很多，他应付不过来。

　　陆止抿抿唇，握紧手里缰绳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冲入一片林中。

　　陆止是个刀客，也是个拿钱取命的杀手。他罪孽太重，一双手上沾的血太多，满身都浸了杀气，透进四肢百骸里，一双眸子里沉着的是一滩死水，不见半分光和活气。提起陆止，江湖正派君子都巴不得拿了他项上人头，除之后快。要说陆止这种杀手也不少，偏偏他几乎“小有名气”，倒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是个东西——他什么人都杀，除了孩子女人，只要给钱，他根本不在乎到底要杀的人是不是罪有应得。

　　于是每隔一年半载都要来这么一出。饶是他陆止身手再好也经不住那些名门侠士轮番上阵。更何况他身手也堪堪是个中上等，并不好，能赢一是靠那些旁门左道，二是他速度极快。刀光剑影，衣袖翻飞，空气里弥漫的血腥里夹杂着一股暗香。陆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悄无声息滑下马背借着树林里茂密的植物使了几次下三滥的手段，用阴险法子躲过几次致命伤害还顺手又解决了两个人。趁着混乱终于用片刻脱离了一群人的视线，隐了身形藏在一棵高枝古树上，墨发散乱在染着斑驳血迹的衣衫上，狼狈不堪。

　　陆止屏着呼吸半蹲在树上丝毫没有松开半口气，紧紧握着弯刀的手上指节泛白。他脸色苍白还沾着不知道都是谁的血，看起来格外慎人。腹部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那些人若是不走陆止怕是也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正当他准备下去和那群人决一死战时，远处忽然传出一阵混乱的呼救声音，陆止抬头时正看见远处山林惊起的一片飞鸟。陆止马上蹙眉收回视线却看见那些人盯着远处，他忽然意识到远处应该是被山匪截路的商队。那些人很明显想去帮忙，又不想放弃他这个囊中之物。僵持了不过几秒钟远处再次爆发巨大声响，陆戊再抬头看见是信号弹的一刻忽然平静下来，追杀他的那些人显然也看见了，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翻身上马直奔那片去了。那是唐氏的信号弹，当今前三个大世家之一，那群人是愿意来个顺水人情从中捞上一笔。

　　也许陆止能赢的原因还有第三点，运气。

　　鼎沸人声渐远，陆戊吐出一口浊气，耳边蜂鸣作响，血混着汗滴在一身破布上。天开始落雨，江南一向多雨，偏偏落的不是时候，伤口上如蚁噬难耐。可陆止无暇顾及，他刚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

　　有人来了。

　　来者撑着一把纸伞，悠哉悠哉的似园庭信步。陆止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全部的力气都用分在四肢五感上，像一根绷紧的弦盯着树下绰绰白影，陆止盘算着两人的距离，若那男子做出半分有威胁性的动作，陆止的刀会在一息之内要了他的性命。

　　偏偏那人只是打着伞，停在那棵树不远处，站着不动了。他们像两头困兽，周旋、试探、等待....陆止被淋透了，像丧家犬，独独那双眼睛是亮的，弯刀利刃般破开了平日眸子里一滩死水似的沉。雨水不断刷洗着重新裂开的伤口，他甚至开始发热。越是这样，越逼的他把手里的刀又握紧几分，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愈是濒临死亡，愈发要激出血性来，便是死，也要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陆止不记得他们僵持了多久，他失血太多，坚持不下去了。当唐欺觉得自己眼前景物开始发暗时，那人动了，却是往后退的。雨淅淅沥沥的，白衣男子没收伞，反将它置于地上，扭头似无意的撇了一眼陆止的方向，抬脚点地，驾着轻功走了。陆止没动，避开危险本能让他不会去动那把伞，又等了许久，陆止确信四周无人时才飞快掷出数枚飞镖，那把纸伞应声而破，纸屑随风扬起一路，骨架下露出先前被遮掩了的荷包。

　　陆止当然不会去拿那荷包，他拖着早已负荷的身体隐在一片竹林里。不论那个陌生人是真的帮他，还是另有居心，他都不在意。对陆止而言，能活下去就足矣，那些人伤在他身上的,他会慢慢还回去。

　　陆止靠着一颗树撕烂外衣简单包扎了一下腹部伤口，靠着树干大口喘几口气爬到河边洗了把脸又捧起水喝了两口。疼痛和发热已经把他的意识磨的染上几分恍惚，陆戊拿起他的刀拉着马强忍着伤口疼痛爬上马背，附身靠近马耳低语。

　　“去……找金不换，走小路。”

　　那马闻言打个响鼻扭头朝南跑去，陆止知道他听懂了，便死死捂住伤口靠在马颈上养神。金不换的破房子倒是离这里不怎么远，不然陆止也不会直接过去。那马跑了大概两刻钟便到了，陆戊远远看见一个人从一间茅草屋里朝他跑出来，终于两眼一闭，放心的晕过去了。

　　来人倒是被陆止咚一声从马背上掉下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他架起来连拖带拽弄回了屋子里。

　　“你这是又得罪谁了……被多少人追着打？没弄死你个兔崽子……”

　　金不换像个老妈子一样一边拖一边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等开始处理伤口拆下陆止自己草草裹在腹部的衣服衣服时倒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说话了，他小心翼翼把和血肉粘在一起的布撕开露出狰狞的伤口，沉着脸开始处理，脸色凝重的若判两人。

　　“金不…啧……”

　　等陆止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他一开口就被自己声音惹的蹙起眉低啧一声，粗嘎沙哑还带着呼吸时嘶嘶的声音，陆止不适应的咳嗽两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刚赶进来的金不换一把按住。

　　“乱动什么？不要命了你，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小命儿救回来你给我乖乖躺着。”金不换不松手，一屁股坐榻边上就准备继续他的声讨行为。

　　“……”

　　陆止就那样躺着直勾勾盯着金不换，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金不换被盯的发毛，虽然说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但是被陆止用这种眼神盯着就是金不换也觉得骨头缝里凉飕飕的。

　　金不换猛地松回手嘿嘿讪笑两声借口给陆止煎药，扭头一溜烟跑了。陆止不理他，无视腹部伤口默默坐起来开始擦他的刀，刀柄上嵌着一颗圆润红玛瑙，在昏暗的光线里红的像是要滴血。那刃极利，陆止拿它当镜子照着自己那双眼睛。

　　他自己身体情况他自己最清楚，接下来几个月是养精蓄锐，然后这笔账——他一定会好好的算回去。反正日子还长，陆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