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针筒递我

22、第 22 章

　　过年对谢晚和俞酒来说与平日几乎没什么区别，年前谢晚回得很急，郑然那边似乎催得厉害，初十还没到，这天谢晚做完俯卧撑正好看到俞酒从卧室里走出来，突兀地通知俞酒自己就要走了的消息。

　　俞酒一头扎进了网络游戏里，路刻谢枫都是他的同龄人，三人相谈甚欢，一边打游戏一般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夜晚沉迷排位赛，甚至借了白天的时间来补眠，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他看起来有几分茫然，懒洋洋地扯了扯家居服过长的袖口，听到谢晚的声音抬起头，“这么快？”俞酒果然惊讶到了。

　　“你都打游戏打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吧，我回来也有大半个月了，本来就是临时逃跑的，还不知道被郑然抓回去怎么奴役呢。”谢晚伸了个懒腰，坚持锻炼的感觉是很不错，连肩酸腰痛的不适感都减弱了不少，他浑身热气腾腾，皮肤上像裹了层水蒸气，汗滴顺着双鬓流到下巴，沿着脖颈埋入锁骨里，真不舒服，该去洗个澡，谢晚这么想着。

　　“不好意思，学业我不会懈怠的。”俞酒万分真诚地道歉，而后郑重地保证道。

　　谁关心你学业了……我生气的只不过是你把本该给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啊。

　　真心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谢晚说了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话，“知道了知道了，来浴室帮我搓背，别墨迹。”

　　“好。”

　　给谢晚洗澡这种事俞酒绝不陌生，前几年谢晚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跑完医院回来也多半是俞酒照顾他。俞酒熟门熟路地挤了点沐浴露涂抹在浴花上，一只手撑着谢晚光洁的脊背，另一只手握着浴花来回游走。开了浴霸，暖黄色的灯光氤氲的热气使得浴室里的氛围莫名暧昧，俞酒毫无自知，洗得专注又仔细，在身体清洁的问题上他一向不含糊。

　　“……疼。”谢晚突然出声呼痛。

　　“嗯？我没使劲。”

　　俞酒停下了手底的动作，用清水冲干净谢晚背上的泡沫，看到了谢晚蝴蝶骨旁一颗含着白芯的痘痘。

　　“长了颗痘，应该是上火了，待会涂点药。”

　　俞酒凑得实在太近，说话的热气喷洒在谢晚的背部，谢晚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幸好他坐在矮凳上，一直交叠双腿挡住了关键部位，围在胯间的毛巾也帮了不小的忙。

　　“好好好，你快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洗。”谢晚欲盖弥彰地赶起人。

　　“别洗太久，小心缺氧。”

　　俞酒把浴花递给谢晚，触碰到他滚烫的手指，下意识缩回了手指，一边问话一边用手心去探谢晚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没有没有，你快走。”

　　洗澡本就是一项私密的行为，俞酒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退出门后，顺手礼貌地关上了推拉门。

　　太糟糕了，差点暴露，谢晚拿开掩护在胯部的毛巾。

　　俞酒的味道似乎还留在浴室里，谢晚做贼心虚地开着水，回忆着方才俞酒手指的触感和温热的鼻息，一种压抑的愉悦感让他没多久就释放了出来。

　　他已经到了临界点，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这大概是谢晚洗最久的一次澡，他从头到脚把自己差点洗掉两层皮，徒手搓弄身上脆弱的皮肤，胸前都是深浅错杂的红色指痕，想着俞酒自渎的行为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自己剖开从心脏深处彻底洗一遍。

　　暗恋绝对是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一件事，能让他这样的自我轻贱，执迷不悟又死不悔改。

　　谢晚站在莲蓬头下淋水，突然有几分落泪的冲动。

　　根本找不出俞酒会接受他的理由，大概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他甚至连表达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谢枫向郑然威逼利诱又灌各种迷魂汤，终于为自己争取来了几天额外假期，内心清楚离俞酒远点才是最安全有效的，可感情不受控制，怎么都拖着不想走，甚至想过干脆不去帝都了，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留在俞酒身边继续做他吊儿郎当的待业游民。

　　多看几眼，也比异地忍受相思之苦来得好点。

　　想了想在帝都的那半年，谢晚并不认为他对俞酒的思念有多么剧烈，大部分时候很忙，不忙的时候郑然也会带他出去狂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没精力再想其他，偶尔谢晚会想，他对俞酒的爱是幻觉吗？

　　非他不可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想象他如果和别人在一起，他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因为看不到俞酒的人，所以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可以不那么在意，那个电话像一枚地雷，将他平静无波的生活炸得天翻地覆，他理智尽失地订了最快一趟的航班飞了回来。原来设想与亲身经历天差地别，浓烈的爱意卷土重来，谢晚再次被爱火包围，沉溺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险些忘记。

　　于是才有了学校主席台上那一幕。

　　他舍不得他最亲爱的弟弟蒙受这样的冤屈，尤其在事件的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的情况下。他渴求的是清清白白的爱情，而不是在这样捕风捉影的谣言里出演男主角。

　　饮鸩止渴的道理是人都懂，却没有足够的理智支撑自己不去做，谢晚亦然。

　　“哥，我要出门。”

　　俞酒走进厨房，一手搭着门框冲谢晚说道。

　　“约了人？”

　　谢晚在大冬天终于舍得换掉自己的人字拖，换了双暖和柔软的长毛棉拖，蹲在地上剥豆荚，闻声抬起头看向俞酒。

　　“嗯，谢枫约我吃饭。”

　　“去吧，早点回来，不要喝酒。”

　　“好。”

　　俞酒没提到这场饭局里的另外一个角色，是他在游戏里结识的辅助朋友，路刻说要趁着年还没过完去趟HK搞大采购，顺道拐来看看他和谢枫，俞酒对见网友并没有很抗拒，在谢枫的怂恿下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深冬时节的Z市冷得依然很温柔，甚至在大街上还看得到露腿的年轻姑娘，谢晚拢了拢衣领上了地铁。和谢枫约的地方是个城中村，路刻大老远跑来，谢枫怎么说都要带他去试试潮汕牛肉火锅，见识下清淡的火锅什么样，俞酒其实更想提议去茶餐厅吃地道的粤式早茶，新鲜热辣的红米肠、富有嚼劲饱满的虾饺、材料丰富的艇仔粥等食物应该要比牛肉火锅来得有排面，甚至俞酒还想过要不要抱着捉弄人的心思带路刻去试试螺蛳粉，谁知一次聊天的时候无意提到螺蛳粉，谢枫疯狂吐槽他喜欢在宿舍里煮螺蛳粉的广西舍友，路刻兴冲冲地表示自己很喜欢，经常在家光明正大地煮，爸妈也都被螺蛳粉的臭味俘虏了，对谢枫完全理解不到螺蛳粉的美味表示莫大的遗憾，俞酒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出了下沙站，俞酒看到谢枫和另一个由于寒冷而缩头缩脑的男孩正站在地铁口的台阶旁等他，看来就是路刻了。

　　“你们也太骗人了！谁跟我说这里不冷啊啊啊，我快要被冻死了。”路刻一边叫唤一边不住地用手来回摩擦手臂，看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俞酒哑然了。

　　本对路刻还有几分陌生感，他一开口，声音和平日耳机里听到的对上号，瞬间就消弭了距离感，路刻跺着脚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也没客套地撺捣递给他和谢枫，自己默默地吸起香烟。

　　说来俞酒很好奇，烟酒走到哪都是一个“渣男”的标配，谢枫居然也从不抽烟，闲来无事的时候随口问过，谢枫只说那玩意儿太臭，抽着头晕，俞酒对这个标准答案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对顶着一张娃娃脸的路刻来说，那个娴熟夹烟的动作，享受地吞云吐雾，烟雾迷漫在脸庞上，这个场景与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真是万分违和。

　　“你自己把南方的冬天想得也太人畜无害了怪谁啊，我说不冷又没让你单穿毛衣，好歹也披个外套啊。”谢枫的语气里半点愧疚感都没。

　　“冷的话待会去买个外套吧。”

　　俞酒结束了关于冷的话题探讨，抬步就走。

　　“哎哎你往哪儿走呢，不知道路还要瞎带，这边。”谢枫拽着俞酒的手腕把他扯了回来，三人并肩过了红绿灯往小巷里走。

　　“我记得你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近。”

　　“这里有家酒吧啦，就后面那个大厦里，我经常过来蹦迪，当然熟啊。”谢枫随手指了指。

　　地铁站离火锅店不算远，三个长腿大男孩没走几分钟就进了店，店里的装修看起来很简约，只有十来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只有一对夫妻在桌椅之间的狭窄缝隙里来回忙活，见他们走进走上招呼。

　　“三位？靠窗那桌。”老板抬抬下巴示意他们过去坐。

　　谢枫做主，点了三人套餐，俞酒说牛腩不好嚼，让老板换成了牛肚，上菜很快，冒着白气的锅里放着牛丸和白萝卜，汤锅清澈见底，今天之前路刻确实从没见过这么清淡的火锅，一般鸳鸯锅里也会放枸杞番茄片葱段生姜碎等提味的东西，面前这锅未免太淡了。

　　“这……真的好吃吗？”

　　路刻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枫回话的语气很是挑衅。

　　鲜嫩轻薄的牛肉片平铺在盘子里，谢枫动手涮肉，店里提供一只铝勺和滤勺，滤勺是平日里谢晚拿来捞面条的尺寸，谢枫一边涮一边解说，“这涮肉可是个技术活，得先让肉浸在汤里，等血水都飘散了再捞起来，烫十秒就行，俞酒你给他调一下酱料啊。”

　　桌旁摆着沙茶酱、蒜蓉辣椒酱和酱油，沙茶酱和辣椒酱的比例是2：1，酱油随个人口味添加，来者是客，俞酒认命地动起手服务路刻。

　　“怎么样？”谢枫满脸自信地问。

　　“我操！这辣椒酱真他妈好吃，我能买点带回去不？”一口肉下肚，路刻立马夸张地叫起来。

　　“……”

　　一顿火锅吃得算是宾主尽欢，听到粿条就是河粉的介绍路刻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沙县小吃白乎乎的牛河，一脸嫌弃，店里的粿条明显不是那回事，滚烫嫩滑，甩几片青菜又淋上辣椒酱，路刻吃得满足极了。

　　“我以前觉得火锅就得吃到眼泪鼻涕一起流才算爽，今儿算是开启了新世界啊，挺过瘾的！”路刻擦着嘴疯狂称赞今晚的聚餐。

　　谢枫瞅了俞酒一眼，仿佛在无声地说，怎么样，谁赢了？

　　俞酒才懒得理会他这幼稚行为，专心地解决着碗里剩余的两块牛肉丸。

　　“哎，等小鱼来了北京，小弟也带你们去享受一下烤全羊啥的，忒过瘾。”

　　“怎么，我一个人不够排面被你请？”

　　“哎哎哎，别，谢哥别这么说，小弟嘴快说错了话，给您道歉成吗？”路刻是个实打实的贫嘴，配上他那一口地道的京腔，俞酒总有种在听相声的错觉。

　　餍足的三人从火锅店里走出来，好玩的谢枫合时宜地提议去喝点小酒，路刻当然拍手叫好，俞酒本想拒绝，又不好意思拂了远道而来路刻的面子，略作犹豫同意了。

　　“靠，你这回别他妈再喝饮料了，回回带你上酒吧都喝橙汁儿，丢我人。”谢枫打蛇随棍上，趁俞酒松口连忙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我不能喝，今天出门答应过我哥的。”俞酒说得一板一眼，试图把皮球踢回去。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听哥哥的话，你恋兄癖吧？”谢枫话说得过了，俞酒神色冷了下来，路刻出口打圆场，“行了行了，小鱼喝点柠檬啤酒总行吧，那个很好喝的，没有菠萝啤那么甜，很清爽，绝对不会醉！”

　　俞酒最终还是沾了酒，喝的根本不是什么菠萝啤，路刻大概和谢枫连手坑了他一把，入喉的黄绿色液体绝不是什么清爽的柠檬啤，辛辣的苦味里混着几丝酸甜的味道，没过两分钟俞酒就开始晕眩，可惜喝过酒的他眼神实在没什么威慑力，谢枫和路刻认识到他的确不胜酒力，后半场没再勉强过他，从酒吧里走出来叫车一起把俞酒送回去。

　　谢晚听到院子里传来咋咋呼呼的人声，几乎立即就想到发生了什么，从厨房里跑出来接人。

　　“哥哥，抱歉哈，我们真不知道小鱼喝不了，给您添麻烦了。”路刻自来熟地和谢晚解释道。

　　谢晚根本没理会一左一右搀扶俞酒的两人，强硬地把俞酒抢了过来，而后直接进了屋。

　　留下原地的谢枫和路刻一脸茫然。

　　“难怪小鱼听哥哥话……”路刻后知后觉地感慨。

　　“眼神好像要杀人，至于吗……”谢枫也有几分懵，原来俞酒的哥哥是这么个难搞的角色，真是辛苦他了。

　　谢晚扶俞酒回到卧室，眼红到双手都在颤抖，凭什么……一个又一个人都有资格站在他身旁，还表示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甚至亲昵地叫他小鱼，谢晚不得不直视自己扭曲的占有欲，上次俞酒喝醉他做了很过分的事，直到现在还于心有愧，只是简单地替俞酒脱了外套和鞋袜，就逃也般地走出了俞酒的卧室。

　　把鞋子放回鞋架，谢晚反应过来怀里还抱着俞酒的外套，眼睛无意瞥到衣服上沾染的油渍，打算送回俞酒卧室的脚步顿住了，正好洗衣篓里还放了不少脏衣服，一会儿一起洗了吧，想到这里谢晚顺手翻开外套内测的洗涤说明看了两眼，不能机洗啊，谢晚的大脑活动仿佛停住了，他埋下脑袋，深深地嗅了嗅俞酒外套上的气味。

　　食物淡淡的味道、酒味、木香味，还有独属于俞酒身上的味道。

　　陶醉地埋头多吸了两遍，而后听到声音的谢晚血液冷得像是快要凝固住了。

　　“哥？”

　　俞酒不知怎么从床上爬起来了，愣愣地站在卧室门口扶着门框叫他，眼睛似乎消化不了面前的场景，醉得迷茫的目光里带着疑惑。

　　谢晚不敢抬头，更没有勇气接话，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像写生课上的人体模特。

　　“你在干什么？”

　　俞酒走近了两步，哑着嗓子问他。

　　“你很渴吧，要喝水吗？”

　　谢晚狼狈地抬起头，外套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仿佛少了这件衣服他会当场灰飞烟灭似的。

　　“我很渴，但是我觉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更重要一点。”

　　俞酒强势地握住了谢晚的手腕不让他逃走，不依不饶地追问答案。

　　“我想先吸根烟可以吗？”

　　谢晚近乎哀求地问俞酒，握着烟盒的手指剧烈地颤抖，半天都抖不出一支香烟，他索性将烟盒的开口撕裂了。

　　俞酒没有应允谢晚的请求，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连忙求证，“你是不是喜欢我？”

　　“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喜欢自己的弟弟。”

　　谢晚抖得连打火机都拿不稳，艰难地点燃香烟，猛地深吸一口，仿佛终于回了魂，装傻般答道。

　　俞酒干脆不再给他更多的余地，掐过谢晚的下巴，直勾勾地吻了过来。

　　那只是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的吻，轻到让谢晚几乎意识不到唇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他彻底呆住了，燃着的香烟从指间坠落，掉在木质地板上。

　　“我说的是这种喜欢。”

　　俞酒幽深的瞳孔黑得像要拽着他一直向下坠落、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