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 ...

  •   真的有人可以把这样不是食物的东西吞进肚子里?而且还是出自他的手,谢晚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脑袋无法正常思考,鬼使神差地把昏迷的男孩抱回了屋里。男孩瘦得瘆人,肋骨嶙峋地硌着谢晚的胸膛和腹部,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体重却不是很轻,在最该需要关爱的童年时期,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小流浪儿。

      谢晚那时还没想到自己的心软源自同情,由于职业习惯,他洁癖很是严重,先把男孩扒光丢进放满温水的浴缸,脱光衣服囫囵地冲过澡才去看男孩的情况。依然处在昏迷中,怕他被洗澡水淹死,谢晚还特地将小孩的脑袋放在了浴缸的边沿上,不料再去看,男孩整个身体都滑入了水中,口鼻被淹没无法呼吸,憋得满脸紫红,差点窒息而亡。

      即便这样,男孩依然没有醒过来。

      谢晚没有照顾人的经验,“随便洗洗”也花了不少力气,等他把男孩重新从水里捞出来,果然发现怀里的小孩已经顺眼了许多,黑发服帖地落在额头和脸颊上,眉头微微皱着,大概是在发梦,半张着粉色嘴唇本能地换气呼吸,胸膛平稳起伏着。

      还是个有生命特征的活人,这感觉并不坏。

      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浴室的灯光下一闪而过,谢晚弯下脖子瞅了瞅,发现是一块鱼形的翡翠,看起来质地还不错,望着男孩的目光疑惑了几分。

      男孩睡了多久,谢晚就盯着他看了多久,倒不是多么关心紧张昏迷中的小孩。这么多天来,除了烟酒和睡觉,几乎没有可以占据他注意力的东西,对谢晚来说,这个小男孩的出现,倒并不算什么坏事,今天还一瓶酒都没开过,是个好兆头。

      男孩发出极其细微的□□声,缓缓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喜欢这样,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从喉咙里传出来的□□声很遥远,像不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缓慢的清醒能让他一次又一次确定自己还活着,身处何地,桥底路边还是公园前的长椅上,肚子饿和哪里疼都是他喜欢的信号,前一个证明他还有活下去的需求,后一个证明他又在各种考验里活了下来,都是勋章,他很喜欢。

      这次是不同的。

      身下的触感明显不是坚硬的石块木板,周围也没有难闻的臭味,散发着花香的被子软乎乎贴着男孩的鼻尖,□□着的身体像被羽毛从头到尾包裹起来,舒服得要了命。

      男孩想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睛,看到眼前是几小时前刚刚施舍给他食物的熟悉面容,被子下的紧握的拳头放松了,松了口气。

      “谢谢你。”

      干巴巴的谢谢你,听着就没什么诚意,谢晚也懒得和他计较,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摸了支烟点燃。

      “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敷衍的态度?”

      男孩黑亮的眼睛里有几分挣扎犹豫,他想了想,竟然带着谈判的口吻说道。

      “我脖子上有一块翡翠,交换你那一碗糊咖喱,还有,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月。”

      谢晚不以为然地抿紧嘴唇吸了口烟,那时候他就已经点满了眯眼看人的技能,不用手指夹烟让他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流氓气。

      “小小年纪就懂得交易了,厉害。”

      男孩从他语气平淡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下意识感到被嘲弄和小瞧了。

      谢晚不知道男孩皱着眉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倒是想到了好玩的决定。

      “我养你,你给我当儿子,怎么样?”

      一支烟吸完,卧室里烟雾缭绕,到处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谢晚光脚踩地板走过去开窗,天早就黑透了,窗外是浓墨般蜿蜒的稠夜。

      “不愿意也可以,现在就穿上衣服滚出去。”

      谢晚站在窗边,面带微笑地说出残忍的话,两句话的功夫,他又抖着烟盒摸了一根。

      男孩并不讶异谢晚话语里让他滚蛋的内容,不过另外一部分不太好理解,他紧张地抿抿嘴唇,发现嘴唇干裂破了皮,舌头舔过尝到了甜丝丝的铁锈味。

      “做你的儿子,每天都不用饿肚子,可以睡床?”

      “当然。”

      男孩感觉他好像在与恶魔交易,又想到了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小流浪儿,能被恶魔看上,已经十分幸运。

      “我愿意。”

      “再加一条,不管以后你能不能找到父母,都不能跟他们走,从此以后你生是我谢晚的人,死就是我的鬼,懂了不?”

      “哈哈。”

      谢晚不太高兴地瞪了一眼床上突然笑出声的小孩。

      男孩閉了闭眼睛,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一辈子不想回那个家了。

      谢晚收养男孩没多久就被查出胃炎,整日上吐下泻,脸上总是挂着两行泪,都是呕吐连带的生理反应,在病房里躺了一天又一天,什么都吃不下,连喝粥也会拉水,只能靠输营养液过日子。谢晚觉得自己的肚子像是膨胀的气球,摇晃着要带他飞上天。作为一个厨师却把胃折腾坏了,丢死人。住了大半个月的院,终于出院的时候医生义正严辞地命令他戒酒,他还没回答,一旁的男孩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医生,我会监视他的。”

      走出医院男孩还在生气,谢晚被他握得手腕疼,也不知道这副瘦弱的身体里哪来的力气。

      “你再不放手我也要生气了。”

      “那你生吧。”

      ?

      怎么会有这样油盐不进的小孩!

      “监视我?”

      “是。”

      “狗东西,你也配?你是我的谁啊?”

      谢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充满凌辱意味的三字称呼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男孩一根一根地松开紧握谢晚手腕的手指,他喉咙里快要溢出血来,弯下腰垂着脑袋向谢晚道歉。

      “对不起,爸爸。”

      “别叫我爸爸!我有那么老吗?”

      “回家吧,好吗?”

      “那不是你的家!”

      谢晚非常讨厌在面对医生时男孩一副要主宰他的表情,很不爽,非常不爽,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地站在医院门口和小孩吵起架来。

      “你赶我走吗?”

      赶他走吧,如果从来不曾获得过温柔和善意,也不必再为失去而难过,男孩转过身,猝不及防地被泪水糊住了眼睛。

      “怎么可能!”

      谢晚否定了男孩的猜想,又暴躁地发号施令。

      “打车!回家!”

      谢晚心绪不宁,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要负担另一个生命是多么严肃的事情,烦躁又茫然,忽略掉了男孩哭过后微红的眼皮和脸上的失落表情。

      “你想不想去上学?”

      谢晚披着黑袍蹲在石阶上,看男孩扛着锄头松土,是他打算栽种蔬菜的下一片地。

      “可以吗?”

      “不可以。”

      谢晚像逗猫一样,看男孩眼里升腾的微光熄灭,恶作剧般笑起来。

      “你没名字,没户口,去哪上?没学校敢要你,你真不记得你叫什么?按道理来说七八岁也不该连名字都记不住吧,而且一点都不活泼,巷子里小孩儿那么多,也不见出门去玩,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毛病……”

      男孩看谢晚蹲在原地嘟嘟囔囔,心情出了奇得好,他的确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那个称呼……不提了。

      “我十一岁了……”

      男孩在谢晚的自言自语里插了一句。

      “哪个十一岁长得跟你个小豆芽似的啊。”

      “你!”

      看吧,果然是猫,完全不经逗,多踩两次尾巴就受不了了。

      “你叫俞酒吧。”

      谢晚擦了根火柴点烟,点过抖抖火柴梗,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姓?”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是酒字。”

      “好吧,为什么是酒字。”

      男孩显然应付不来谢晚,总是在无奈中妥协。

      “你要帮我戒酒,我就把酒封印在你身上,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

      这答案……算了,名字也没什么重要的,谢晚开心就好,一来二去俞酒倒是忘了问谢晚为什么要让他姓俞了。

      十一岁了啊,谢晚想了想,看来俞酒上学的事儿迫在眉睫了。

      所幸谢晚那时刚刚成年,有他曾经的食客础,办好俞酒的一切证明和资料也没有太麻烦,相差六岁的两人在这条窄巷的尽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朝夕相处五年有余,俞酒也早就从当年的小豆芽菜长成了参天大树,不过他还是没有谢晚高。

      谢晚正在开车,突然摸了摸副驾驶座俞酒的脑袋,俞酒很受不了他这种有点腻歪的袒露温情的方式,没有躲开,任由谢晚手底下过瘾。

      “下学期高三是不是会很忙?”

      “嗯。”

      “暑假我带你出去玩吧,出国?”

      “证明你有钱也不用这样挥霍吧,哥哥。”

      俞酒双目直视前方,从谢晚的角度只看得到他侧脸的轮廓,他最喜欢俞酒下巴与喉结连接的线条,美丽而脆弱,是俞酒身上唯一可以这样形容的地方了。

      难得今晚想起旧事,谢晚放纵自己更肆意地陷入回忆。

      俞酒也就在医院那次叫过他一次爸爸,不过那完全没有给谢晚什么被尊敬的心理错觉,反倒认为俞酒是想反将他一军,直到后来让俞酒改叫他哥哥也没有太大改善。

      “哥哥,你喝酒了?”

      “只有一滴……”

      夜里胃痛得谢晚浑身冒汗,在地上打滚,俞酒找来布洛芬冲剂给他服下,薄荷味的粉状物里间或有些略大的颗粒,谢晚呛得疯狂咳嗽,喝水也会干呕,俞酒忙里忙外也是一身汗,最后嘴对嘴哺喂温水,才让谢晚的喉咙平静下来。幸好谢晚对布洛芬并没有什么抗药性,喝过后明显地放松了身体,俞酒对着床上躺着的男人拧起眉头。

      “哥哥,你发烧了,去医院吧。”

      “哥哥,请不要来学校接我放学。”

      “哥哥,我要去上补习班,周末白天都不在家。”

      是的,能让俞酒“乖巧”地用叠词哥哥称呼他的时刻,不是要命令他什么事,就是在表达不满情绪,谢晚猛地从回忆里睁大眼睛,最近的一次,是俞酒在撒谎。

      “俞酒,你以后不许对我撒谎。”

      谢晚难得有几分认真与严肃地说,俞酒诧异地转过头望向谢晚,告诉自己现实生活又不是电影小说,何止说谎,违背诺言都不会被雷劈的。

      “我不会的。”

      “听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你怕不怕?”

      “要吞这么多吗?我有点怕了,怎么办。”

      谢晚伸出手从斜侧弹俞酒额头。

      “那就不要撒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