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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戏合 ...

  •   若说翟寰在此前只是觉得这个生辰没甚么趣味,到了这会,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所有生辰里最糟糕的一次,听到悯贵妃的话,只觉得头脑都嗡嗡的。这个时候,她告诉自己更要镇定,否则被光王逮到了破绽把这事夸大来,又拿大厉圣皇的名头压一压,就是她也保不住英度。

      想到这里她便加倍恼恨悯贵妃,本来这件事情刚刚就要了结,哪能猜到情势会因她新一轮的告发又逆转了呢?翟寰看光王的表情,像是又被提起了兴趣,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是,英度那个傻的,千万要藏好,别等还没点她的名,就急火火地出来认罪。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此刻英度在人群中观望,心急如焚。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此刻明显不是她挺身而出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出去,旁人多半只会当她忠心护主,要洗刷元妃身上的罪名却难了。她只有一条微芥之命作为凭借,更要用对地方。思绪一转,下定了决心。

      悯贵妃这回头抬得高高的,是彻底不管不顾了,也看不清自己此刻,是更恨元妃一些,还是更怨皇后的区别对待。翟寰这次也没让她失望,为了回护元妃,生怕她在众人面前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态度竟一反常态地软和了下来,悯贵妃生出一种奇异的自怜之感,同时今天第一次感觉到痛快。

      “悯贵妃先起来吧,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翟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主动伸手搀起了悯贵妃,她手劲大,悯贵妃吃痛,倒像是被拎起来的。

      “贵妃放心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情况属实,本宫定会彻查此事,”翟寰生怕她再发疯,嘴上免不了宽慰两句,悯贵妃嘴角挂着快意的冷笑。

      “只是天快要黑了,这种事情,终究叫外人看了不好,更何况还有下人在场,”翟寰对悯贵妃的态度只当没看见,语气轻松,还带些笑意,却是不容置疑,“依本宫说,今天的宴会出了这么多状况,客人也都疲乏了,本来刺客也还未抓到,终究是个隐患,今天就先到这吧。李宝,你传令下去,安排送贵客出宫。”

      “剩下的事,也到我宫里慢说。”她指的是自己,悯贵妃、光王、元妃,还有皇帝,翟寰似笑非笑:“悯贵妃,你看呢?本宫叔父要为你做主,这天气可不能让他老人家在外喂蚊子啊。”

      悯贵妃想说什么,忍住了,她本来怕私底下解决会让翟寰又有徇私的机会,但转念一想,有光王在,她又怕什么?吞声默许了。光王那边,只要有热闹看便怎样都行,便也首肯。

      不管是台上台下的戏,这次的观众何其有幸,都看了个尽兴,上至官员命妇,下至太监宫女,来了这一趟,便多了数月的谈资。皇后娘娘宣布宴会结束时,都显得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只有芙蕖宫的宫人们,心思沉重,面面相觑,想说话又不敢,臃肿成一团向惜霞阁外移动。柳穗被人群裹挟,只是走了一回神,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着急地抓着身边人问:“英度呢?可看见英度了?”

      可没人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英度不见了。

      翟寰在内的五人移至太极殿中,这里比宴会上安静了不少,因为骤然缩小的空间,气氛更加沉凝。

      翟寰和光王坐在上首,皇帝坐在一旁,悯贵妃和元妃则在堂间站着,好似对峙一般。

      翟寰心里叹气,面上道:“如今就我们几个,其实也是一家人,贵妃和元妃,你俩都坐着说话。”

      悯贵妃听不见似的不动,元妃竟也没有挪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翟寰不过是做做面子,她们坐不坐下,她哪里在意半点,稍等了一会,直切正题:“悯贵妃。”

      “臣妾在。”

      “你方才说禁书的原作者在芙蕖宫,可有证据?”翟寰问,她这次吃了教训,悯贵妃手中还有什么底牌,她要全部问出来。

      “自然有,”悯贵妃道,背脊挺直了,“臣妾早已暗中扣下了从芙蕖宫中流出的《环钗春游记》的草本,娘娘一看便知。”

      一句话在翟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面上平静如常:“哦,草本一看便知,倒是可信,但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从芙蕖宫流出的?”

      难不成英度也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怪不得她命李宝去寻草本一直也没寻见,原来是落到了悯贵妃手里……

      悯贵妃却没有立即回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翟寰试探着说:“想必是有人证?”

      悯贵妃慌乱的表情纵使转瞬即逝,但也被翟寰捕捉到了,后者心中便有了对策。

      悯贵妃这边心中暗暗叫苦,她自诩心机深沉,但在翟寰面前,自己的心思却透明的像个孩子一样。实在也是由于此次事出冲动,那草本本不在悯贵妃今天的计划中,导致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事物之间的联系——比如,若是别人问起,那草本是从哪里来的?必定有人经手,才能为她所知——要说实话,当然是星子给的——星子是谁?可她是无论如何不能供出星子的——那是殷武侯布局多年埋在宫中的暗线,供出星子,就代表供出侯府的势力,悯贵妃深知,她现在如何小打小闹都罢,如若危及那位大人,于她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心念电转,悯贵妃整理好表情,含糊道:“之前是有的,但臣妾那个宫人不好命,不久前病死了,此刻也无法出来作证。”

      “噢,这样,除了那位宫人,再无旁人了?”翟寰不动声色,“那么‘那位宫人’死前,可有向你指认写书的是芙蕖宫中何人?”

      悯贵妃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她曾从星子那里听说过一二,不过是芙蕖宫里一个不安分的小宫女,她从未放在眼里,虽说若是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这局,但也是死不足惜罢了。但为难的是,若此刻将她供出,她并非他们手下之人,凭皇后的智计,谁知会不会顺藤摸瓜又查到星子头上?那就又折回刚才的难处上了。

      悯贵妃犹豫着迟迟不开口,另一方面,私心上,她也不愿把人供出来,在她的认知里,若是叫翟寰知道了那真犯是谁,反而如了她的意。她必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力保元妃,将后者摘个干净,自己的一番苦工就又白费了。现在这个情况,虽然不能直接诬赖元妃就是原作者,不清不楚之间,至少也能叫她背个包庇的罪名。

      权衡再三,悯贵妃总算开口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的宫人当时病势危急,并未有机会向臣妾吐露那人是谁,但臣妾想,能通过层层宫禁接触到宫外,中间环节之错综复杂可以想见,芙蕖宫里人人都有嫌疑,更甚者,还是个位高权重之人,所以行事才这般乖张无忌。”

      这话含沙射影,直指元妃,翟寰听了还未回应,元妃却再也忍不住了,她从来温柔和气,这次终于被激出几分气性,脸涨红了,嘴唇上口脂尽褪,一片惨白:“悯贵妃你休要欺人太甚,你有何证据……”

      悯贵妃毫不客气地打断:“本宫的证据已向皇后娘娘禀明,皇后娘娘自有心证。”

      “你!”元妃嘴唇翕动,只说出一个字,不知接下来该骂什么,她头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声色俱厉,像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似的,表情很是可怜,万万没想到翟寰此时抬手制止:“元妃,你先别忙,本宫话还没问完,之后自会给你争辩的机会。”

      翟寰自认自己这话说的没问题,却不知为何反而引得绣珠的眼泪断线了一般地落下来,她有过一瞬间的犹疑,但无暇顾及,紧跟着悯贵妃刚才的话说下去:“贵妃说的有理,芙蕖宫中人多手杂,确实人人都有嫌疑,想来只有铺开慢慢去查,才能揪出幕后主使。本宫只还想确认一点,悯贵妃——”

      “臣妾在。”悯贵妃答应得十分快活机敏,衬得旁边流泪的绣珠像个木人。

      “我只最后再问你这一次,你确定不知这本书的作者的真实身份?”翟寰端的不动声色,“你想清楚,之后要是再反水,可就晚了。本宫平日里最痛恨朝令夕改之人,本宫也绝不会是其中的一个,你可明白?”

      悯贵妃心中一动,应道:“臣妾明白。”翟寰一反常态的态度又令她的心思活络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听娘娘的意思,想必心中是有决断了?”

      翟寰笑里像有刀子一样:“贵妃有意越俎代庖吗?”

      悯贵妃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着急恕罪起来,被翟寰晦涩的态度搅乱了心境,本来事情还没想个明白,就匆忙认了:“臣妾着急禀报,谁知思虑不周,确实不知其人的真面目,还要烦请娘娘查实。相信皇后娘娘定会秉公处理,还后宫一个清平祥和。”说完深深行了一礼。

      翟寰受了那礼,迟迟不动,半响转头朝光王看去,似乎是想要征询后者的意见。光王在旁边对这急转直下的情节似乎很不满意,当众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翟寰心中更有底了,光王不插手是最好不过的,悯贵妃刚才的答复,也正是她想要的。只要没有直指出英度的名字,只要她在下面藏好了,自己总还有可以斡旋的地方。实际上,若不是要做样子给光王看,她都想凭自己的权势把这件事直接盖过去,反正外面不都说她只手遮天吗?

      可惜就可惜在,这次悯贵妃把这件事捅破了天去,而她那个特别爱管闲事的叔父,也恰好在场,她别无他法,只有硬着头皮给出个“决断”。

      “明白了,照我说,这事好办却也不好办,”翟寰道,“没有人证,就只能派人下去对芙蕖宫的宫人挨个盘查,我现在就下令下去,芙蕖宫暂时封闭,不许宫人出入,直到查清为止。”

      翟寰说到这里停一下,专为看光王的反应,光王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

      翟寰的目光毫不惊动,自然地别开去,这次转到了绣珠身上,绣珠眼泪未止,无措地站着,好似一个局外人,此时似有所察,抬起脸来,与翟寰对视。

      那目光好似有无限的仰赖和依靠。

      翟寰觉得心中憋闷,道:“元妃管教宫人不善,难辞其咎,择日起褫夺封号,擢降为嫔,暂居芙蕖宫,无事不得出。查清之后另议罚惩。”

      元妃——此时的锦嫔凉凉一笑,并无二话,向翟寰叩头行礼。余下几个人的反应倒还不如她平静,俱是一惊,之后神色各异。

      皇帝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快活,他还因上次的事情记恨绣珠,上次没能叫她吃到苦头,今日算是遂了他的心愿,他巴不得翟寰罚的再狠些才好。

      悯贵妃也是惊喜非常,这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本来都不抱期望了,只以为翟寰要护元妃到底,谁知翟寰改变主意的那样快……等等,惊喜过后,心中笼上疑云,会不会这只是翟寰的权益之计,为的只是让元妃暂时避过风头,她再找机会为她开脱?

      悯贵妃隐隐觉得翟寰对元妃无条件的包庇并不单纯,后宅中常有那种事,女子之间非同寻常的情分……她并非没见过,但对方是翟寰,她也只敢把自己的猜测藏在心底,更因为那个人是翟寰,好像这事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离经叛道了……管它的呢,她自己开导自己,她本来也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她在宫中只求名分,翟寰遂了她的愿,她又何苦纠结背后有何深意?自己求仁得仁便是了。否则真要一桩桩一件件地算下来,她赢了吗?元妃输了吗?怎样才算赢,如何才叫输?说不清的。

      光王则微微讶异,他不久前的猜测与悯贵妃的不谋而合,但他深知自己侄女的个性,察觉出翟寰的态度急变的不寻常之处,现在却不确定了起来。按照翟寰的性子,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从来是半点委屈都不让受的,若说什么权益之计,顾全大局,只是因为还不够在乎罢了。

      此番他来到越国,有心试探翟寰,但翟寰心思太深,莫说是他,就是大厉圣皇亲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掌握。今天悯贵妃撞破这件宫廷私事,虽说他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到了如今,更多是想要找到制衡翟寰的弱点的私心。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想错了?那元妃原来并非翟寰的情钟之人?翟寰的样子,明明是有另一件想藏住的东西,那才是她真正的宝贝……

      光王眯起眼睛,目光毫不避忌,深深地看向翟寰——她费尽心思想瞒住的,究竟是什么?

      翟寰已有口谕,便要正式传旨下去,下意识唤:“李宝!”

      却半刻没有人应声,翟寰朝四周看了一下,没见到人,也不知他人关键时候到哪里去了。

      但这传旨非他不可,因只有他知道英度的事情,也只有他懂得此间的方寸,想了想,翟寰又唤:“紫苏!”

      只一声,便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堂外,应着:“奴婢在!”

      紫苏发髻有些凌乱,脚步不稳,似乎才和人有什么推搡,门外,另一个声音隔得很远急急地哀求:“紫苏不可……”

      紫苏背过去掩住门,后面的声音便听不见了,仿佛那只是屋里的人的错觉。

      翟寰拧起眉,她信自己听到的,还辨认出那是李宝的声音,心中已然不妙,正要问,紫苏却先伏倒在地开口了,她声音轻快,只当为翟寰了结了什么心腹大患:“皇后娘娘,已经查明,那禁书作者乃是芙蕖宫宫女包英度,现已认罪,奴婢先做主将她扣下了,请问娘娘要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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