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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城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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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四月。
在京城的正中位置,是红墙围出的巍峨皇城。朱壁翠檐,整齐四方,宛如一层层格子,交隔嵌套。形成一道道朱红色的方框,整齐划一。方框的北面边缘,逐渐变得细碎凌乱起来。较小的屋子将漆了朱红色的平直墙壁分隔开来,染上青白黑灰的杂色。金碧两色的琉璃瓦,也渐渐被平常人家的灰瓦所替代。
这里是皇城的后街,住着宫中出入的买办。有些大太监也往往在此处置业,养着名义上的“老婆”、“儿子”。宫里闲时便夜夜来这边住。这里也有不少洗染作坊以及零碎小坊,甚至还有几家杏旗横招。那些下了夜班的侍卫们,往往喜欢聚在这里,喝上几口小酒再回去。
一乘不起眼的青泥小轿,从朱红高墙边上的角门抬出,路过后街,转向东面。
几个办事的宫人见惯了达官贵人的车驾,却因这乘小轿抬起眼来。恰巧一阵清风拂动,吹起青泥小轿边上的软帘,露出轿子里面佳人清丽无双的容貌,看得那几个太监都是一震。
“德公公,这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如此绝色啊?”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扯着主管公公的袖子问道。
“嘁,没见识了不是,这可不是官家小姐,这是颜姬。”
“颜姬是什么?”
“颜姬是人,不是什么。有两句诗你听过没有‘舞罢醉香无春色,琴尽苏诺不须听’。”老太监颇瞧不起小太监这般没见识。
“不懂。”小太监摇摇头。
“这就是说京都最有名舞姬柔嫣,和最有名的琴姬颜姬。”老太监说着,用扇子敲敲小太监的头道,“刚才过去的,就是家住苏诺巷的颜姬了。”
“可是一个妓女,怎么会进宫里去呢?”小太监好奇。
“嘘,小心被听到。颜姬可不是妓女,她是难得的女琴师,京城里数的上的官家小姐夫人,都以跟她学琴为荣呢。连咱们皇上最宠的平安公主,也是跟她学琴的。喏,今日不是进宫来了?”
“哦……”小太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又一阵春风拂过,将这些话语带过小轿,坐在轿中的人听了这些,只是轻轻笑笑。轿夫抬着轿子走得倒快,迅速穿过了皇城后街,又转过最热闹的几片街市。颜姬因坐得久了气闷,听到外面的叫卖声,便伸手打起帘子。
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正站在轿子外面,与掀起轿子的颜姬,恰好打了个照面。却嘴巴微张,在原地呆呆愣住,样子竟似傻了一般。
月白长衫,身材修长,眉目如裁。是一位极为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只除了——一脸痴相。
颜姬看他那样子有几分滑稽,心道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犯了什么痴症,却见他呆的好笑,于是便微微朝他笑了笑,却并不放在心上。轿子很快又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朝着苏诺巷而去,只留下那呆呆佳公子还立在原地,半晌,才恢复如常。
如果要周煦给京都一个评价,那大概只有四个字:繁花似锦。
他此时站在京都最热闹的街市之上,只觉得自己当初决定来京都这个主意实在是对!太对了!
看那琳琅满目的货物,熙熙攘攘的行人,尤其是其中花枝招展的美女们!这才是一个人梦想中京都的样子啊!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赏赏花,听听曲,看看大街小巷的美女,生活是多么美好~~
不过,人生也并不是如此如意的。
不久之后,周煦就发现了来到京城的第一个问题:钱包丢了。
钱包什么时候丢的,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钱包里面,可是他计划两个月的开销!那些银两,足可以供他连续下一个月的烟花巷,吃三个月的馆子,雇轿子可以从长安到扬州走八个来回……就丢了?
更何况,丢钱事小,面子事大。他周煦“天下第一散仙”的名号,从十五岁出道以来已经戴了八年,从未吃过亏,什么鬼狐妖仙,走到他周公子面前,好歹也要做个揖什么的,不敢得罪。今天居然阴沟翻船,被京城的鸡鸣狗盗算计了,让那些书房里面出出入入狐狸精们知道了去,他兼职的“江南第一才子”的脸,估计只能拿去擦地板了。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面子。现在的周煦正坐在他住的那个和岳酒楼里面,面前是已经吃了大半的美味佳肴的残羹剩饭,而身边就是长得如狼似虎的老板娘,正叉着手瞪大一双牛眼盯着自己。
周煦觉得他现在要是敢说出“没钱”这两个字,就会立马跟自己楼上的行李,桌上的剩菜一起被打包倒进后院的潲水桶里面去等着喂猪……
怎么办呢?
周煦捏着手中的小石子,心里反反复复的念诵着老师当年给他定的本门规矩第三百八十四条:不得利用法术欺骗俗人谋取私利,不得利用法术欺骗俗人谋取私利……一连念了二十几遍,终于丢下那块最终也没有被变成金子变成银子变成铜钱的石头。不是他不能点石成金,只是这种做法实在有违做散仙的原则和人格啊~
束手无策之间,他涨红了脸,踌躇的说:“这位大娘……我……我不是故意的……京、京城的偷儿实在是……”
牛眼老板娘一言不发,面如死猪一般无动于衷的盯着这位天下第一散仙江南第一才子周煦周公子,他终于一闭眼一咬牙,说:“我……我现在身上没有钱……”说出来,竟觉得全身一阵轻松。
“没钱早说啊!姑奶奶我早看你不对了,还叫我大娘!#¥%—……”
一阵臭骂劈头盖脸的浇过来,店里的伙计们随之一拥而上,周煦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打脸……”,就被连包袱丢出了店外,全身脚印。不过这比他原来预计的已经好了不少。周围路过的人见怪不怪的绕路走,仿佛这是非常平常的事情。
这果然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周煦非常狼狈的刚刚爬起来,却见对面店家也扔出一个年轻人,大概十六七岁样子,动作却比他娴熟优雅很多,更从伙计们的拳脚中腾挪自如,连粗蓝布的袍子都不怎么脏。
那人在街中潇洒的站起来,优雅的拍拍身上的尘土,顺便看了周煦一眼,说:“第一次吃白食吧,下次注意态度要好,闪人要快,下次爷教你……”
难道此人是——老江湖?!
周煦只得看看自己一身的脚印,叹了一口气,京城,真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