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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祠堂内
      圣王正在为贤妃上香,“他近日如何?”
      “先生近日一切都好,只是夜间还是无法安睡。”站在一旁的侍女屈身答话。
      “今晚焚此香,下去吧。”圣王示意身旁的掌事太监将一盒玲珑剔透的紫色香丸递给侍女,侍女接过香盒便退下了。此香乃是苗疆族特供的安眠香,有安神定心的功效。
      圣王将手中的三柱香插在贡炉内,跪在蒲团上向贤妃磕了三个头。“母妃,他当真不愿原谅儿臣!”
      亥时三刻圣王站在宣和偏殿屋檐下,看着主殿灯光已灭,又稍站了好些时辰,腿脚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才缓缓挪步往正殿走去。榻上之人睡得依旧不安稳,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抓着被角,时不时蹬一下双腿,全身颤抖冒出虚汗来。圣王坐到塌边,挽起衣袖伸手将脸盆的毛巾拿起来拧干摊开,轻轻为南擦拭脸上及颈脖的汗液。
      “圣儿”南呢喃着,翻了个侧到另一边背对着圣王继续睡着了。
      圣王皱了皱眉头,以为刚刚他唤的是‘圣上。’随手将毛巾丢进盆中,“你对他的情义从不曾分给本王半分。”伸手摸了摸右眼上那金色纹龙面罩。“是了,本王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又怎能与那天之骄子相提并论。”圣王不禁自嘲道,站起身走出大殿。
      榻上之人终于回过头,起身下床走到窗边,透过细纱看见那个落寞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风雪穿过细纱吹进房内迷湿了南的双眼。“殿下。”南发出沙哑的一声呼唤,可惜风雪太大,这声音还比不上雪花飘落的唰唰声。

      同斋客栈
      浩王坐在二楼看台上,一袭白色纱帘遮挡住浩王的整个身子。
      “上一话,咱们说到这玉帝甚是疼爱司羲君之子南幽司贤。说到这名讳那可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据说当年司羲君云游历练之时所用之名便叫南幽,后遇见命定之人名唤洛贤。洛贤修为人品自然也是极佳,不然怎能得到司羲君青睐呢?然而这好景不长啊,洛贤遭同族小人嫉妒暗算,修炼之时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司羲君为救夫君甘愿割胆换命,却哪曾想到自己早已身怀三甲,洛贤不愿见司羲君左右为难,便草草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由此其子便名唤南幽司贤,司等同于思念。再说到这司羲君哪里容得下这口恶气,不曾通禀天庭便擅自截杀了暗算洛贤的小人,因此违背了天规被剥夺仙籍。然而玉帝呀却依旧厚待其子,追其缘由,那便是因为南幽君生来便是通体金鳞与一般普通龙族差异甚大!你们可知这龙族修行有多不易吗?那就要从蛇说起了,传说蛇修炼百年变成蛟,蛟修炼千年变成龙飞升上天。而这南幽君生来便自带金色鳞片,龙角分明,这是祥瑞之兆啊!那玉帝能不善待他吗?”浩王坐在二楼看台讲的绘声绘色。
      “好!讲得好。”楼下传来阵阵掌声,雨儿也忙活着在各桌收赏银。
      “哟!大伙可记得二十年前皇宫那条金色飞龙,也是这般气派呢!”一位脸上带着刀疤满脸络腮胡的客官,拿起桌上的羊腿啃了一口向众位听客吆喝道。“通体金色,好生漂亮!”
      “那哪是什么龙哇?那是妖怪使得障眼法,骗咱们这种平民老百姓的。”另一位客官答话。
      “可不可不!那是妖物所化,当年曾使用妖术迫害先王。”又一位客官站起来答话。
      “是了是了,据说这障眼法还没半炷香的时间就被破了,那妖物掉到鸠岐山崖下的妖怪湖里去了,依我看呀,多半是被那群妖怪撕成渣渣了…”
      “撕得好,撕得好。祸国殃民本该如此!”
      “我怎么听说这妖物曾是开国元老啊?”
      “兄台,这话不可乱讲哦。”
      “你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哦?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找死哦……”
      一个异声出现立马招来群声抵压。
      浩王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无奈摇摇头便退到台后歇息去了。
      洙儿听得正起劲,却被这群人搅了雅兴,抬头见说书先生也走了,又听见他们污言秽语辱骂子傅,不由得心中有气,婢女站在一旁见洙儿这般模样,便也心知肚明推着轮椅送他回府去了。
      “雨儿,上来。”浩王喝了口茶,透过屏风瞧见洙儿似是要走,便探出头来对着站在柜台边的雨儿小声唤道。
      雨儿气喘吁吁快步跑上二楼,胸膛往桌前一扑,一把夺过浩王拿在手上的瓷杯,仰头咕嘟一口喝下剩余的半杯茶道:“大少爷呀,你在这好生自在啊!我累得腰都要断了,哎哟喂,哎哟…”放下茶杯,雨儿双手扶在腰间挺了挺背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咔嚓咔嚓声,他又惨叫两声。“哎哟,你听听,你听听,都快折了。”
      浩王生平从不与人共用一物,今日雨儿抢他的茶杯,他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这几日楼下有一位公子,着素衣坐轮椅你可认得清。”
      “当然认得清,是大少爷你的常客呢!哈哈哈……”这常客的意思就相当于是经常光顾妓院的男子,雨儿这般打趣浩王,他竟然也不怒。雨儿又道。“出手阔绰,一看就知道定是王孙贵胄家的公子爷。”
      “你去帮我带他上来,就说请他喝杯茶。”浩王推搡着雨儿下楼,“快去,人要走远了,晚间我请你吃好吃的。”
      雨儿一听他说晚间有好吃的,便飞也似的跑下楼上街找人去了。可惜风雪太大,路上行人又多,皆手撑油纸伞挡住了雨儿的视线,再加上出客栈之时忘了带披风,一阵冷风吹过冻得雨儿瑟瑟发抖,双手交叉往两臂搓了搓,只得悻悻的回客栈去了。
      “走远了。”雨儿进门看见浩王正在帮他收拾碗筷,不免有些心生愧疚走近他讲道。
      “无妨,改日再约吧。”浩王抬头看见雨儿发梢上全是雪花,“上去擦擦吧,别冻着了。”又伸手帮雨儿拍去肩上的积雪。

      大殿上
      朝会过后,掌事太监上前禀报:“今日将军亦是未上朝。”汇报完毕便退往一旁端了碗参茶送到圣王面前。
      圣王坐在案前低着头,双手按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道:“唉!罢了,随他去吧。”端起参茶抿了一口还未吞下,随后皱了皱眉头又吐回杯中,摇了摇头递给掌事太监,老太监端过茶沿着杯口探了探,茶竟然已经要凉透了。未免心中一紧,端了参茶立刻退到堂后去了。
      “一个个怎么当差的?”出了大殿,老太监将手中参茶推给门口的小太监,低声训斥了一番。“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这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位宫女,定睛一看原来是宣和殿值夜的侍女,老太监见她神色慌张双眼通红,便迎上前去问道:“可是那位先生出什么事了?”
      “肖掌事。”侍女带着哭腔像老太监行了礼,“昨夜丑时一刻我去巡夜,见到先生半坐着倚着门框睡觉,便扶到榻上安歇,哪知今日辰时先生高热不退,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去诊断,说是晚间受了风寒多时,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现下连进食都困难,呕吐不止。这可如何是好哇?”侍女越说声音越发颤抖,深知此事因自己偷懒怠慢所致。
      “你这…为何丑时不请太医瞧一瞧?你…唉!”老太监一听吓出一身冷汗来,长叹一口气。若是陛下知晓,这侍女怕是小命不保。“且在这里等着,容我进去通禀。”
      圣王还未听完通禀,撂下笔连披风都忘记搭,便往宣和殿跑去,老太监拿着披风追在后面跑。
      一进宣和殿正殿,便瞧见南憋红了脸呕吐不止,榻边一群太医慌手慌脚的忙着准备扎针,侍女则站在一旁哭哭啼啼。“谁能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圣王走到榻边,一脚踢开碍手碍脚的太医,屈身坐到榻边双手扶住南虚弱的身子,抬头红着眼质问众人。
      众人见圣王已然发怒,皆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南艰难的撑起身望着圣王,轻轻捏了捏圣王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迁怒于他人。圣王对上他的眼,扯出一抹微笑。扭头对众人道:“都退下吧!”再次回头望向南,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问道:“很难受吗?”
      “无妨,风寒而已。”南觉得张口说话都很费力。
      圣王单手抱着南,伸出另一只手拿银勺舀起桌上的粥喂到南的嘴旁,南只觉得很困,眼睛都睁不开,懒懒的也不太想再说话,便摇了摇头。圣王只得放下粥,扭头见南眨巴眨巴眼睛想要休息,打算站起身放下他,好让他睡得安稳些。结果南伸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开口轻声说道:“冷。”
      圣王环住他的身子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南时不时全身颤抖一下,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双手紧紧拽着圣王的外袍。“痛…”南紧皱着眉头轻声呼救:“救我……”圣王听到后心揪一般的疼,他缓缓将头靠在南的小脑袋上,手掌磨挲着南的臂膀安慰着他:“别怕,别怕,本王陪着你。”南稍稍安稳了些,抓着圣王的手也松了许多。不多时南再次扭动着身子,双手死死扯住圣王的臂膀,力度比刚刚大了许多,指甲透过外袍嵌入圣王的肌肤之中,呼吸也急促起来,“殿下!”圣王听出了南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恐惧,“你…当真想要我死吗?”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南必然是梦见自己在邢台点火焚他肉身之时的事了。一滴泪水顺着南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在圣王手背上。圣王低头看见那滴泪珠,被泪珠覆盖的肌肤就像被冰雹砸中一样的疼,那滴泪就像是在提醒着他,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酿成的。良久,南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警惕的一把推开圣王,红着眼双手抓过被子缩到墙角边。南这才意识到刚刚是做了噩梦,见圣王捏了捏胳膊,想必自己刚刚应该是一直枕着他的胳膊安睡的。
      “醒了,可想吃点什么吗?”圣王泪红了双眼,见他醒来自然是高兴的。
      “泡椒襄荷。”说到想吃什么,南突然记起了这道菜随口说出来。那是姨娘到同斋客栈的第一年,秋日里挖了好些襄荷没有客人爱吃,姨娘便用朝天椒加卤水合着襄荷丝一起泡了一大缸,冬日里煮羊肉的时候,夹一筷子放在小碟子里当小菜吃,不仅酸爽可口还能解腻。大抵是在同斋客栈住久了,口味都变重了。
      “好,本王马上着人去做。”圣王扭头欲叫人进来。
      “殿…陛下。”南再次开口道:“放我出宫去吧!”南攥紧手中的被子,虽然知道说出来定会惹得圣王龙颜大怒,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祈求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现在眼前之人,唯一能想得到办法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等你病好了再说吧!”圣王迟迟没有回过头来,紧握着双拳,良久站起身来衣袖一挥扫落桌旁的粥碗,银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本王吗?”他的肩膀微微耸了耸,缓缓踱步走出正殿。“众叛亲离…呵,不过如此。”圣王想起多年前也似今天这般场景。

      “吾儿…”病入膏肓的璺宣帝躺在榻边,双眼含泪望着正殿的那个清瘦的人影。“汝心中所念当真要的是这帝位吗?”
      那人影走近了些,是璺宣帝的三子圣王,他猩红的右眼格外刺目,似是刚刚被烧焦的木头砸中一样。手中提着一柄雕有金龙的长剑,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从剑尖滴落。
      “众叛亲离,亦有何欢?”璺宣帝这话似是对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对圣王说的。透过寝殿的正门望向远处,火光漫天,正是圣德殿方向。“时辰到了…”说完,璺宣帝便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过,他这一生大抵也就在临终前流过泪。泪这一生无人知其意,顺其心,伴其侧,忠其人。
      “陛下。”老太监见圣王走出来,便上前将披风为他穿戴好,又掏出一条绸帕递给圣王。
      圣王这才察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便推开老太监的手,“风太大,迷了眼。”走了好些步又回过头望向正殿,“着人好好伺候着吧。”吩咐完老太监便兀自一人离开了。

      将军府
      书房内烈将一张张朱红色叠的整整齐齐,再用剪刀裁成长幅铺在书案上,又留下几张改刀裁成几张方形幅递给洙儿,自己坐到书案前执笔写下一幅幅对联,洙儿则坐在书案下方将红纸剪成一个个小兔子、小老虎、小猫小狗之类的。直到婢女端了些果品进来,烈才停下笔,顺手推着洙儿的轮椅停靠到暖炉边。
      “今年难得清闲,我陪你好好过个年。”烈自顾坐到炉边,将手中的龙眼剥了皮递到洙儿嘴边。
      洙儿也停下手中的剪刀,抬头对上烈的笑脸,张口吃掉龙眼。随后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张剪纸递给烈看。
      烈将一颗龙眼丢进嘴里,随手接住洙儿递上来的剪纸撑开一看,噗嗤一声笑出来,龙眼肉卡进了呼吸道里,害的烈连咳好几声。“噗…咳咳咳,这是什么啊?你要与我成亲吗?”看着手上那张红红的囍字,烈摇了摇头越看越喜庆,又哈哈笑了好几声,伸手摸了摸洙儿的后脑勺。
      洙儿佯装温怒道:“不喜欢吗?”感受到烈伸手抚摸自己的后脑勺,一时间竟当真有些怒气了。“你作甚这样摸我的脑袋?”
      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动作就像在摸一条狗,听到洙儿质问自己,便知趣的停下手,自然也不敢说是因为摸院子里的那条小奶狗摸习惯了。
      “哼!”洙儿嘟着嘴巴,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推着轮椅便往院外去了。
      “去哪里?”烈站起身,快步走到洙儿面前,屈身低头凑近洙儿的耳朵问道。
      “去听书!”洙儿也不理会他,招手示意婢女前来。婢女快速走上前来,向烈行了礼,烈伸手示意她去吧,婢女这才推过洙儿的轮椅向外走去。
      “真可爱!”望着洙儿出了将军府,烈低头望着那张小小的囍字,轻笑着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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