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二青》蘇拾弌

72、番外5：进你者甜（完）

　　2008.9.28/10:18:18
　　有病。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这两个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对面坐着的戴眼镜的姑娘飞快地抬头瞥了我一眼，可我却更加肆无忌惮地狂笑不止。等痛痛快快地笑过一番后，我才将方才攥紧的手机随意扔进背包里，继而转首看向窗外。

　　火车在西北苍茫的大地上飞驰，远处的茫茫草原带来无限延长的地平线，给人一种静止不前的错觉，这载着众人的呼啸长龙在这广袤土地上，原来也渺小得犹如沧海一粟。

　　我真庆幸我未来空寂的时光里还能有这样一位好友，无需多言，便知心意。曾几何时，我也希冀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能同白武一样，与我相交相知，一个眼神便知彼此。

　　我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偷偷抹去即将满溢出来的泪水。

　　原来我还是忘不了他。

　　接下来的十天，我从西安出发，沿着铁路线一路向西，法门寺、钓鱼台、麦积山、日月山、青海湖、莫高窟，我看到奔腾不息的黄河、一望无际的沙漠、被风沙揉捏的走石，也观过宝相庄严的佛窟、湛蓝无暇如同宝石般澄澈的湖泊。当我最后越过千山万水，踏进这在白茫无垠、天地浑然一体的盐湖里，我闭上眼睛，轻声对自己说道。

　　“一切都结束了，就把这一刻，当作余生的第一天吧。”

　　小爷我，又要回来了！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阿进，你再不来，我都要无聊死了”，校门口，室友阿良一脸苦哈哈地朝我抱怨道。我把肩上的背包拽下来扔到他怀里，在他手忙脚乱接住背包时，一把揽过他的肩笑嘻嘻地回道：“小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放心我再也不去外面沾花惹草，以后独宠你一人。”

　　“滚你丫的”，阿良嘴上骂着，手上却提紧了我的包，一面继续抱怨道：“老大和小远子都是有了女人忘了兄弟，寝室里每天就我一人，前几天广州天天下雨，老子都快长蘑菇了，这什么时候老天爷也能给我点阳光，赐我个妹子啊。”

　　“下辈子吧”，听到林远的名字，我的心还是抽了抽。

　　阿良作势要踹人，我连忙闪身躲开，“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说你形象也不赖，怎么就不谈个恋爱，上次来找你的小学妹有什么后续？”

　　“她说想一起看电影，被我回绝了”，我满不在乎地说道，说实话要不是陈良提起，我都快忘了这个小插曲。

　　“卧槽！！你不是吧”，阿良大惊小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丫的活该单身，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听到这句话，我朗声笑了起来。

　　是啊，我是等着孤独终老。

　　我拽着阿良加快步伐往食堂走去，一边嚷嚷道：“走走！饿死我了！”

　　虽然面上一派肆意洒脱，可真要剥开外壳一探，我不过是个逃兵，大二的第一个学期，我天天往返于教学楼和图书馆准备去曼大的资料，一直待到图书馆的大门一关，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寝室。

　　我猜林远也早就意识到我在冷落他，没准也猜到我的些许心意，一想到此我便更加不敢与他对视，怕心绪流露更怕好不容易筑起的城墙，一朝溃散。

　　在一番煎熬中，我终于坐上了飞往曼彻斯特的航班。

　　9月的曼城带着温带海洋性气候独有的温暖潮湿，一到地面上就被湿润清新的空气包裹住，我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下朦胧模糊的街道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我站了许久，不厌其烦又贪恋上瘾般地做着深呼吸，想将胸腔处积压已久的浊气全部吐出去，然后，这才打开雨伞，一头钻进这温柔拥抱我的雨声之中。

　　曼大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每天都有新奇的知识和有趣的朋友游走在我的生活里，生活的缝隙不断被填满，可同时我的内心却愈发得空虚起来，整个人好像仍旧漂浮在深渊之中，徒劳挣扎，直到我遇见柳依依。

　　那仍是一个阴沉的雨天，我参加完交流会后，正沿着凸起的马路沿往寝室走去，我抬头眺望远处砖红色的教学楼，不经意间看到长阶上抱坐成一团的亚洲女孩。

　　是柳依依。

　　真奇怪，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就笃定那个人就是柳依依呢？像是要固执地否定这个想法，我朝那个娇小的身影走过去。低沉的乌云布满曼城的上空，一阵狂风吹来，吹得女孩披散的长发轻舞飞扬，可她只是抱膝不动，微微仰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暗沉的天，像一具木偶。

　　我突然站住不动。

　　我认出了她是谁，可我并不是因为她是柳依依才不再走近，而是、而是在那一刻，在她空寂无波的眼里，我看到了那个在漆黑无光的深渊中放弃挣扎的自己。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林远，我的心脏竟然也抽了一抽。

　　我朝她慢慢走过去。

　　直至我收了伞坐在她身边，她才意识到身旁有人，我看着她措手不及地瞪大眼睛，那惊讶的表情和眼底仍未掩盖的落寞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显得既别扭又可爱，我轻声笑出来，冲她歪头笑道：“没带伞？”

　　“你怎么在这？！”

　　她的眼睛瞪得滚圆，在雨雾里闪着温润的波光。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也会来这，她也是交换生？可为什么没在前几次的交流会上见到她？我又想起她方才抱坐成一团的样子，马上便想通此节，于是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我来当交换生啊。”

　　“嗯”，她点了点头便不再理我，继续盯着远处的草坪发着呆。看到她这副样子，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困于深渊的自己，在暗沉的雨天里，整颗心闷得发慌，我忍不住开口调侃道：“你说我们俩还真有缘，愣是在异国他乡遇到彼此，这就叫金风玉石喜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柳依依朝我翻了个大白眼，“还有，我跟你顶多也就是萍水相逢他乡之客，不会说就不要乱用”。

　　太好了，她终于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受教受教”，我凑过去朝她假模假样地拱手道，“咱们这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句话她倒是没再反驳我什么，只是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我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站起来撑开伞，对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

　　她仍旧坐在台阶上，转过头不肯看我，我只听到她闷闷的嘟囔声从下方传来。

　　“那行！就先不着急回去”，看她这副三岁小孩的倔样，我只得换种方式，“我们呢，就坐在这，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哲学，看星星看月亮，看这风花雪月朦胧烟雨”，她倏地站起身来瞪着我，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我这样臭不要脸的人，我继续摇头晃脑地说道：“对吧，你也觉得这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诶！别走啊！下雨呐”，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气鼓鼓地冲进雨幕中，我连忙举着伞追上她。一路上，柳依依总是别别扭扭地和我拉开距离，而我则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她淋了雨着了凉。

　　等到终于把她送回寝室楼，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淋湿了大半衣服，得，这好事不是你想做，想做就能做。

　　“leon，这是你的女朋友？”

　　我在新学期结交的朋友Frank冲我夸张地问道，自从第一次在曼大见到柳依依后，她那副落寞样总萦绕在我的心头，所以一旦得空了我就跑过去找她，时不时地逗逗她，每次她气急败坏地瞪着我时，心里头的那股沉闷劲也会松上一松，对于这样的吵嘴游戏，我便更加地乐此不疲。

　　而两个人接触多了，总会有人误会我们是情侣，我摇摇头表示否认，“我知道我知道，那她一定是你喜欢的人”，Frank又换上秒懂的表情。

　　我知道他想歪了，可也懒得解释，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找她，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也是基佬呢，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愣了愣，以为埋藏的心事已经浮于表面，而后才发觉那只是句感慨，我装作镇定地咧嘴笑道：“这就是你一直接近我的原因？”

　　“不！！我真心把你当作朋友，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想泡你”，Frank朝我眨了眨眼，又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被逗得哈哈大笑，可心里面却充斥着莫名的惆怅感。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林远了。

　　这是好事，不是吗？

　　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其实根本没你想象的刻骨铭心，总有一天，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忘了林远吧？

　　那柳依依呢？她能忘了那个她吗？

　　“柳依依，一起去旅行吧”，假期里我们几个交换生和英国朋友计划去苏格兰高地，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柳依依，“去吧去吧，苏格兰高地风景超美”。

　　本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念，在我不断狂轰滥炸了一个小时后，她终于咬牙切齿地大吼道：“我去！”

　　哈哈哈哈哈哈，柳依依炸毛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确定了人数和日期，我们便驾车一路北上，山脉、草场、森林、湖泊……壮美绮丽的自然风光展现于眼前，我们向着本□□斯山进发，一路上，能看到山口处被主人随意停放的房车、精心安置的营地，一些登山客背着硕大的背包徒步于山间。

　　“还有最后一百米！”

　　前面的男生朝队伍喊道，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女生，柳依依已经累得面色苍白，几缕刘海被额间汗水黏糊住，可她却未曾说过一句累，一言不吭地跟在我身后。

　　“休息会吧”，我又一次建议道，而她，也又一次摇摇头，拒绝这个提议，真是个倔驴。还有最后一块巨石，攀过它便是山顶，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将右手递过去，“来，抓住我的手”。

　　柳依依看着我，停下脚步，只是抬头安静地看着我。

　　我似乎又看到那个沉沦在深渊底下的柳依依，漂浮在无尽的黑暗里，安静无望地看着我。而我，却隐约觉得有一股向上的力量拖我离去，上面是一片艳阳白光，我抓住她的手，用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语气说道：“依依，我们一起上去吧。”

　　上去吧，不要再沉沦在黑暗中，不要再这样放弃自己。

　　“好。”

　　她也用力握住我的手，一用力，和我一同浮出水面。

　　山顶是一望无际的群峦，强劲的山风吹得谷间水草倒伏，艳阳下的湖泊湛蓝澄净，阳光照在女孩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为扬起的嘴角再添几分笑意，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柳依依”，她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对上我的目光，波光潋滟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就把这一刻，当作余生的第一天吧”。

　　她诧异地看着我，随后又扬起明媚的笑脸，说道。

　　“好。”

　　我的心脏漏拍了一下，而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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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年懒得写，拖到现在，希望元宵前能把它完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