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魏凉大人

6、难画骨第二

　　二人走走停停一道回了客栈，进了房间以后行止袖子一甩，顺手往门窗上施了个咒，景行不解的看着行止，行止微微侧身，极其认真的问他，“你能闻到房间里面的味道吗？”

　　景行看行止那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样子，皱着鼻子四处嗅了一通，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景行迟疑道，“如果真要说房间有什么味道的话，我只闻见了你身上的暖香。”

　　一股既纯净又干燥的暖香，就像……太阳的味道。

　　行止微微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搬出观尘镜放在房中，景行往观尘镜中一看，只见房间角落里还缩着一坨围绕着浅白色光芒的竹青色不明物体，景行指着那坨物体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坨不明物体小心翼翼的往边边上挪了挪，眼看着就要挪出景行的视线范围了，行止冷冰冰的提示那坨物体道，“如果碰到门窗上的咒术，你魂魄就散了。

　　那坨物体果然停住了，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景行凑近观尘镜，仔细端详着那坨物体，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他这么眼熟呢……”

　　行止对那坨物体道，“站起身来。”

　　那坨物体缓缓的抬起一张带着婴儿肥的白嫩面孔，景行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楼下那个…那个……”少的修士！

　　那人嘴里焦急的不知在说什么，景行掏掏耳朵，道，“你慢点说，我听不见。”那人顿了顿道，“#￥%&#￥%&……”

　　景行看着那人的嘴巴上下快速阖动，就是听不见他说话，景行下意识的看向行止，行止眉头微微蹙起，平日里沉静如同古井的眼中此刻正翻涌着暗潮，那股情绪像液江的浪潮不断起伏，景行被拉扯其中，心间莫名一酸。

　　行止道，“你，听不到？”

　　景行点点头，第一次为自己投身了这只鸡而感到沮丧。凡人有凡人的语言，冥府自然也有冥府的语言。

　　这套语言是景行即位时一时兴起编的，为的就是便于鬼差区分凡人和魂魄，换句话说就是，现在房间里那人说的话，景行的神魂是冥君，肯定是能听的懂的，但是他的肉身却是一只鸡所化，所以景行听不见那人在说什么。

　　行止眼中暗潮退去，他取出一支笔递给那人，那人迟疑的伸出手，魂体为虚，理应是抓不住的，没想到那人竟真的接住了那只笔。行止道，“此笔有灵，想说什么，心中默念，它会告诉吾等。”

　　那人双手捧着笔，缓缓道，“我妈从小就告诉我，我不仅长命百岁还是天生修道的料，我怎么会死了呢？”

　　景行道，“很好，这位小老哥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在那人前言不搭后语时而悲泣时而癫狂的描述，再加上观尘镜中所反映的场景，景行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人名叫月青山，师承神仙府。传说这神仙府的主人是上神后裔，在凡间占了一座灵气颇盛的山，开设神仙府，专收天资非凡的凡人，指点其求仙问道，月青山五岁入山，现已过十有三年，已然到了应该下山历练的年纪，月青山便跟着几位同门师兄弟下了山。

　　下山之后，月青山等人听闻犁丘水患难平，便转道来了犁丘，到往犁丘的路上遇上另外一群修士，这一行人都是到往犁丘，月青山师兄弟几人便与他们结伴而行，前几日一道到了犁丘，这一行人便一道投宿在了这个客栈之中。

　　犁丘此地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是白天依然短的稍纵即逝。长夜漫漫，雷雨篇篇，月青山昨日睡得早，睡下之后一觉无梦，十分香甜，谁知醒来时就已经魂魄离体，月青山也不知道自己的飘到了哪儿去，满世界都像蒙着黑纱，有轮廓却又看不真切，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后来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接着便跌入了浓烈的黑暗中，再后来便是听见行止唤他，他便从那黑暗中挣脱，跟着行止的声音，一路来到了这里。

　　景行问道，“月青山，你昨夜真的没有听到一点响动吗？”

　　月青山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别大的响动，就听见几声水珠滴下来的声音，犁丘潮湿多雨，来了之后时常有这样的情况，我便没怎么在意。”

　　景行靠近月青山，缓缓地朝他伸出手，月青山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景行指尖传来一阵真实的触感，景行缩回手道，“果然是生魂。”

　　凡人死后，元阳已尽的魂魄和生魂看起来并无不同，但其实对于冥府生人来说区别实在是明显。最明显的就是气味，元阳已尽的是没有任何味道的，生魂却带着一股浓烈异香，其次就是触感，元阳已尽的已经了却人事，所以魂魄可见不可触，生魂却是突发变故，与原定命格相悖，所以魂魄可见可触。

　　由于一身双魂，景行无法闻见生魂的气味也无法听见魂魄说话，所幸的是，这种触感未受到影响。景行舒了一口气，至少他现在还能通过触摸来分辨是否是生魂。

　　哎，要是能看见就好了，总不能到哪儿都带着观尘镜吧。景行也不是不想带，关键是他要能带的走啊……

　　房间门外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这声音来的毫无征兆，景行竖起耳朵，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警惕的看着门外，月青山也听见了，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景行和行止这边挪。

　　先前那个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公子，公子……”

　　行止从百灵囊中摸出一个珲白的珠子递给景行，景行仔细一瞧，嘿！这不是鬼差引魂神器探魂珠吗。

　　景行轻车熟路的把月青山的生魂装入探魂珠中，行止抬手将房内的的观尘镜收入袖中，门窗上的咒术也应声解开，行止坐于桌边，袖子一挥，房门大开。

　　那小伙计脸贴着房门，随着房门打开，姿势不雅地摔了进来。小伙计拼命护住胸前端着的那个小坛子，口中低声叫喊着，“哎哟哎哟，我的酒啊！”

　　景行眼看着那个小坛子就要从小伙计怀里滑出，滚落在地上，便伸出手扶了小伙计一把。小伙计像条滑溜的泥鳅，景行的手才堪堪挨到他的衣角，他就打了滚儿稳稳站定了。

　　小伙计笑的谄媚，双手把那坛子酒递放到房中的桌上，小伙计道，“先前个儿收了二位公子的银钱，却未把实情完全告诉公子。”小伙计把酒往行止的方向推了推，接着道，“小的来给二位公子赔不是了。”

　　景行一个健步过来，拿起那坛酒，放在手里掂了掂，景行道，“还挺沉，看起来倒是诚意十足啊。”

　　小伙计嘿嘿一笑道，“那是，公子银钱给的足，小的服务也得到位不是。”

　　行止垂眸盯着那坛酒，景行悄悄顺着行止目光看去，桌上那只胖墩墩乌沉沉的小坛子莫名让景行觉得眼熟。

　　小伙计看到景行和行止都对桌上的酒有兴趣，当即手脚麻利的给这二人各倒了一杯，小伙计道，“二位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犁丘城，那可一定要好好尝尝犁丘老黄家的酒，这可是犁丘一绝，出了犁丘哪儿都喝不到了。”

　　景行和行止快速对视一眼，景行移开目光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小伙计听了，立刻站到景行身侧，准备随时给他倒酒，景行轻轻抿了一口，眯起眼睛细细品着，景行道，“啧，味道浓烈了些，倒是香的很。”

　　行止端起另外一杯，也不着急喝，就在手中一边转一边慢慢把玩，景行又抿了一口，对小伙计道，“早上掌柜的不让你说的下半段故事是什么？”

　　小伙计皱着眉头，像是犯了难，他道，“哎哟，公子你可真是为难小的了。”小伙子矮下身子，往门外张望了一下，指了指脖子，在景行耳边轻悄悄道，“公子也瞧见了，掌柜的不让说，要是说了，对公子不好，对小的也不好。”

　　“啧。”景行放下酒杯，状似不悦道，“你这小伙计，收了我们那么多银钱，以为给我们送坛酒就能糊弄过去吗？”

　　小伙计给景行杯中满上酒，笑的谄媚，“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公子想听，小的说还不行吗……”

　　给景行倒完酒，小伙计赶紧跑到门口，探着脑袋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以后，小伙计邦的一下关紧房门。小伙计跑回来，语气中透着哀求，“二位公子啊，小的这就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小的，这事儿啊，可千万不能让掌柜的知道。”

　　行止置若罔闻，未作任何表态，景行呢，挑了挑眉，没说好耶没说不好，倒是那小伙计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这为祸人间的水妖是个难缠的货色，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是野性难驯，保不齐哪天就要再一次破土而出。那位神仙有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不忍心看到千年之后人间再一次变成一片汪洋，便以己身为封，将这水妖封印在液江之下。

　　大水褪去，人间终于重回安l宁，那上神不死不灭，这千年来都死死将那水妖封印在液江水底，守护着人世间的这份宁静。

　　犁丘城原本与外界接壤，千年前也是一片祥和富庶之地，可这液江生生切断了犁丘与外界的联系，滔滔江水日夜奔腾不息，外面的人难以进来，里面的人无法出去。直到近几年，才稍微好些，犁丘总算与外面有了联系。

　　景行听的认真，忍不住问道，“那为何每年都是此时来这里？”

　　“这位公子问得好，小的正要说这最重要的事。”小伙计道，“公子你们不是修士，不懂其中门道，前几年外头有个颇为厉害的修士，路过液江，说了这样一番话。”

　　小伙计晃着脑袋道，“远观其城，金光隐隐，乃是神佛临世之兆，近端其水，碧波迢迢，乃是奇兽守护之相，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

　　景行又问，“如何解释啊？”

　　小伙计道，“这犁丘城里和液江里有宝贝，每年初夏，时逢阴月，阳气鼎盛，便有数不清的人来到这城里找宝贝。”

　　“哦~”景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行止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道，“酒不错。”

　　小伙计接过话茬，“明日小的还给公子送。”

　　景行别有深意的瞥了那小伙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