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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之将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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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难得的,总是忙得死去活来的安吾今天居然主动出现在Lupin酒吧里。
织田把装在纸袋里的大衣交给太宰,后者毫不意外地接过去,伸手在袋子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谢啦,织田作。顺便,关于这回事——你是怎么跟桂小姐解释的?”
“这回事”是什么事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太宰故意留下大衣却匆匆离开就是因为知道织田作不会把象征黑手党高层身份的衣服放在店里,为此他不得不主动向静流坦白自己黑手党构成员的身份。所以,这家伙今晚看见他出现时才会一脸地理所当然。历代最年少干部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仔细想来,说不定从他们昨晚的聊天开始,整件事都是太宰精心设计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听到太宰的提问,织田仔细回想起了上午发生的对话。从结果上看,静流没有介意他和太宰一样是黑手党,但是他本来构思的把自己和太宰一大早的突然袭击撇清关系的言辞却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静流完全主导了对话走向,如果不是太宰问起,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彻底被带进对方的节奏里。
“你走之后我就实话实说了。”
太宰狐疑地盯着他打量起来。
“真的吗,我还以为、”
“等一下,从刚才开始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安吾十分仗义地把他从太宰的拷问下解救出来。
“安吾不也知道吗,昨天说过的‘怀风藻’的事情。”
“是织田作先生说的那家店……你已经去过那里了?”
“不愧是安吾!”太宰笑嘻嘻地说。他们把几小时前发生的事简单地给不在场的安吾重复了一遍,讲完,听者神色复杂地喝干了酒杯。
“太宰君。”
“在听在听——”
“织田作先生到现在都没掐死你真是脾气好过头了。”
“原来这种就是安吾所说的‘应该掐死太宰的情况’啊。”原来如此、织田像是真的不明白怎么回事一样,经过思考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不要给织田作灌输奇怪的概念啦,安吾!”太宰抗议地嚷嚷。(安吾:“这里最奇怪的存在就是你——”)与此同时,他终于从袋子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藏在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的折叠信封。一般来说,拿到硬纸袋里面叠好的衣物的人不会当场就搜查到那里,但太宰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衣服里藏了东西一样,从紧紧挤在一起的衣服里毫不费力就把信封摸了出来。
“哇哦……”总是把这个世界好无聊这句话写在脸上的干部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眼神微微发亮,“织田作、安吾你们看,这个小东西被拆过哦。”
“拆过港口黑手党的窃听器还敢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真了不起。”
仿佛察觉了空气流动的改变,安吾注视着太宰手里的窃听器流露出未加掩饰的警惕。织田有所预感,太宰的恶作剧大概还没结束。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端起玻璃杯,“你不是已经提前猜到了吗,太宰。”
“这个倒也是。”太宰嘿嘿一笑,险恶的气氛在酒精弥漫的空间里渐渐融化。安吾很受不了地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担心起误交损友会不会导致神经衰弱,小小声抱怨了句“搞什么啊”。
“这么说来,孩子的事情也同意了?”
“啊。和你说的一样,很容易就同意了。”
“等、咦——?已经准备要孩子了吗?织田作先生下手这么快?!”
“五个……这样算很快吗?”
“五、五个!!!!?”
闹了半天,最后居然要靠太宰给安吾解释了孩子说路上捡的而不是自己生的,而且谈论的也只是借出房间让孩子们居住的问题。看起来一脸精明的安吾到底是怎么误会到那种地方的,实在是搞不明白。
“呐安吾,听我说哦——一边是从未失手过的前杀手,现在不仅毫无野心地不肯杀人甚至还要抚养孤儿。另一边是背景复杂到我现在也没有调查干净的情报屋,居然也说着洗手不干准备养老的傻话,还给被派去监视她的小女孩准备便当……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两个人很配吗?”
被点名的安吾下意识点头:“啊你这么一说倒也……、欸?”
“——不对吧!你刚才不是还说织田作先生的女友只是个和吠舞罗有关、但没有危险性的普通人吗?!”
“还不是女友。”织田用着“这一点很重要”的恳切口吻打断他。
“啊不行了,跟你们说话简直比连续加班三天还要累……”
“别说丧气话嘛安吾,”太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来撮合他们吧!”
这一回,织田正搭在杯沿上的手指微微一僵,无法掩饰地露出警惕神情。
……
事后想来,那个时候突然回想起在博多时的情景,说不定就是某种预兆吧。
织田并没有在店里停留太久。十点刚过就接到电话,被工作叫走了。静流本来想安抚一下蝶子,但蝶子好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今天早上造访店里的两位客人有什么样的危险身份,反而用十分复杂的眼神凝视她——“男友放春假的时候会来这边找我,如果那两个人还来纠缠你就告诉我哦。”并且还被这样叮嘱了。
“蝶子,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然而店员小姐双手叉起腰,连着急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大阪方言都冒了出来地一本正经地教训她:“静流小姐!心软在恋爱中是行不通的,从感情到钱包都会被坏男人骗空的啦。”
“欸、但是织田先生不是那种坏人。”
蝶子完全不买帐:“就算是强盗跑来店里你也不会说人家半句坏话吧。”
“毕竟要做生意的呀。”静流苦笑着摸摸脸,“我看上去有那么让你不放心吗?”
“你才跟我说在横滨一个熟人都没有,结果没过几天就被两个奇怪的家伙缠上——横滨这个地方很乱的,万一你被人家当成目标了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在横滨交往靠得住的新朋友……安心安心。对了,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对小孩子怎么看?”
蝶子愣了愣,“什么?”
“小孩子,就是……大概三四岁,或者七岁那么大?你讨厌吗?”
“说讨厌倒也不至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啦。”
“因为织田先生想租楼上的公寓给他收养的孩子住,大概之后你会遇到他们。”
蝶子用让人头皮发麻的锐利眼神盯着她:“只是给孩子住吗?”
“欸?”
“感觉更可疑了。”蝶子像是护崽的鸡妈妈一样用视线把静流笼罩在羽翼之下,信誓旦旦地宣布,“我会盯着那个人的,如果他要对静流小姐不利的话就得先过我这关。”
“嗯嗯,蝶子最可靠啦。”静流做出乖巧的样子连连点头,蝶子忍不住敲了她脑门一记。
“你到底是真脱线还是喜欢装傻啊,真是的!我去招待客人了,你也稍微反省一下嘛!”
静流随着蝶子转过头,她心里想到,果然那时候的回忆就是某种预兆啊。
她理了理裙摆,起身越过蝶子迎向正推开店门走进来的女性。“这位客人还是交给我吧…… 好久不见了,小百合姐姐。”
“静流。”客人嗓音柔美,精心打理过的紫色短发垂在白皙的脸蛋两旁,看上去十分娴雅知性。她穿着米色的洋装,收拢手里的阳伞时,蝶子注意到她的指甲似乎有特别地精心保养过。客人领着静流到吧台坐下,蝶子便知趣地借口打扫卫生,把谈话的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我听说你去国外度假了。”
“我来横滨是想暂时雇佣你。”
——她们同时开口。小百合长相端庄,看上去那种像是会给蚂蚁起名字的大小姐,和人交谈时,态度也往往格外温柔。实际上,她做事的风格却相当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静流有快三年没见过她,但还是时常从熟人那里听到对方的消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小百合似乎从离开了北九州地区,近一年才回到福冈县活动。不过,尽管可以预料到在福冈的活跃会给她带来麻烦,静流也没想到她毫不客气地调查出了自己的下落找上门来。
“我先给你做杯饮料吧,喝点什么?”
静流弯起眼睛,走到吧台后面系上围裙。
“拿铁就可以……我没有告诉善治你在这里。”
但是,连小百合都能查到静流如今在横滨居住,和情报屋交好的马场只要打个电话,随时都能找到这里。
“要脱脂奶还是纯牛奶?”
“脱脂奶,有劳。我和他说要到海外暂避风头,也没告诉任何人要来找你。”
“这样的话,有危险的人就是你了。”静流头也不抬,牛奶在浓缩咖啡里调和成温暖的棕色。“华九会现在一定在到处调查你的下落吧,把你交出去足以让他们跟我之间的旧账一笔勾销了。”
“本来还没有确定,但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静流,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退出这一边了吗?”
“总之我已经不打算接受任何雇佣了。”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小百合露出了有些狡猾的笑容:“那就不提雇佣,我想拜托你帮过去的老朋友一个忙总可以吧?”
“既然是帮忙,当然不能说雇佣了。”静流把做好的意式拿铁端给她。“也就是说你留在店里工作,我不会付给你工钱。”
我不是来咖啡店求职的——小百合正要反驳,却突然留意到咖啡表面奇怪的拉花……“静流,这是什么图案?”
“博多特色豚骨拉面,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亲切?”
小百合不由沉默。过了半晌,她把马克杯往远处推了推……“下次不要在咖啡上做拉面图案的拉花了,稍微有点……”容易产生有气味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