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封锁的自白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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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的话，是买一份爆米花分来吃比较好呢，还是应该各自买一份自己吃呢。静流心想。
此时，她与织田像考场上的小学生面对做不出来的算术题、只好反复查看题干一样，彼此都在认认真真地重复检查电影海报。
倒不是说，两个人从未有过看电影的经历。这种陈述就算放在阅历复杂的前杀手和前情报屋身上也过分夸张了。不过，与怀有好感的异性一起来到电影院，一起进入充斥着各路甜蜜情侣的影厅，将要放映的片子还是最近被评价为“看完会让人想要恋爱”的爱情电影。……把所有这些前置条件综合起来分析的话，这不就是约会吗？
他们算是在约会吗？
单纯从关系上看，两个人并不是处于恋爱交往的状态，或许这样就算不上约会吧。不过，若是只论彼此的心意，他们与场景里任何一对并没什么不同。甚至于，无需表白心迹与磨合的流程，他们之间已经很早便存在相处多年一般的亲密气氛。只要视线相交，两人都能清楚地发觉对方看向自己时无法作伪的喜悦与柔情。有些时候，织田的视线里也会带有无法掩饰的占有欲，他却往往选择克制，因而对她表露出一种隐忍般的痛苦。到底是什么使他把本应属于两人共有的痛苦全部留给他自己，她恰恰想不明白这一点。
思索着这个问题时，影院里周围环境的各种嘈杂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互相取笑夹娃娃技巧太差的国中生情侣，激烈讨论到底吃炸鸡还是可丽饼的大学生情侣，取票机旁正分享着与老公恋爱经过的闺蜜团，还有在打手机催促男友赶快过来的职场女性。这个电影院里传达爱语的声浪，俨然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恐怖的漩涡。原来世界上竟存在着这么多的情侣。静流第一次对此产生明确的认识。
海报上妆容清纯的女主角对她扬起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察觉到身旁一瞬间冒出的怒气，织田侧目看去。静流对海报里面对镜头深情相拥的男女主角露出了微微恼火的表情。
那上面英俊得几近妖异的男主演，没记错的话艺名是叫做……
“你很喜欢平和……羽岛幽平？”
“谁啊？”
静流茫然反问。影院色彩斑驳的灯光映进织田眼中，她感到空气变得闷热，需要一大杯冰水狠狠浇在头顶，以浇灭想要触碰那双眼睛的奇怪念头。
“你不是一直看着他的海报吗。”
“……失礼了，刚刚有点走神。”因为脑袋里全是约会、约会的事。“我没有喜欢他……你怎么了？”
像是大松了口气的那个人被问起后反而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检票口打开了，在冲向通道的人群挤过来之前，织田已经把她护在里侧。
“如果竞争对手是那种优秀的偶像的话，我就压根没可能了吧。”
“不要用那么无辜的表情说出犯规一样的话啦。”
“抱歉？”
她听得见藏在话尾的低低的笑声。织田含着笑意的眼神俨然鼓舞了她的勇气，静流悄悄握住他的手掌，同时也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握的力度。以至于，前面的人纷纷入场后，织田不得不以一种相当扭曲的姿势用左手从右面的衣兜里掏出票据。当时被检票员们用“这两个人好好玩”的表情围观的经历简直比被一百个杀手包围还要可怕。
“织田先生，手……”
“不想松开。”
静流无言以对。织田的另一只手里托着两杯可乐，她则抱着一桶爆米花。在一对对情侣善意的笑声里他们又干了一次傻事，织田用后背推开了放映厅的门。
直到在太宰预定的情侣专座坐好，织田一直没有放开手。与其说是想牵手，倒更像是在警惕着她会先要挣开。实际上，吃一份还是两份爆米花根本不是问题，她甚至没去留意爆米花被放在了哪里。
她只是隐隐约约有所觉察，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接触中渐渐缩短，织田对待她时完全坦率却怯于索求回应的态度就像带着注定会破灭的绝望感一般。进而她想到，或许他凝视着她时所用的眼神，与他们相遇前他凝望孤独的眼神没什么不同。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想触碰的不仅是织田作之助这个人，还要把他身边与内心的孤独包含在内。而她早在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之前，就已经在那份孤独中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就算织田此时只肯固执地盯住荧屏，她也知道他眼中始终存在着她的影子。
但是对于接下来想表达的言语，她想得到比只顾欣赏广告的侧脸更多的注意。
“能不能先松一下手？”
织田沉默地顺从了她的要求，依然维持着生硬的姿势关注屏幕。静流稍微活动了下手指，虽说被紧握了很久，他一直有注意力气，因此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她更想叹息，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织田绷紧的下颌骨的轮廓。
静流伸手贴上他的脸颊，稍微费了些力气，不过还是强硬地迫使他转过头面对自己。
“为了避免今后造成困扰，我觉得有些话事先说清比较好。”
“……我在听。”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静流捧着他的脸，制止他企图再度把头扭开的举动，语气却很温和：“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一直都认为，并不是织田先生主动接近我，之后我决定回应那样的关系。而是因为对象是织田先生你，必须是你才行。你能明白吗？这和你怎样做了都没有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我想追求织田先生。所以也应该是我需要你的回应才对。”
织田一闪而过被拆穿似的狼狈。放映厅里的情侣们各自聊着彼此之间的话题，而他已经无法分清耳边是静流的低语还是他自己由内心发出的诘问：“我有时候会觉得，织田先生并不是害怕被我拒绝，而是害怕被我回应。可是，阻止你的那种恐惧，对于我来说也同样存在的。唯独一件事我非常清楚：哪怕我将要被恐惧拖入痛苦之渊，但因为那是织田先生与我两个人的痛苦，所以我也想要能够参与其中。”
轻柔地正在试探他的，是仿佛来自遥远地方他所不熟悉的情感。这个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为什么又能用如此柔软的语气轻易将他刺穿，他已经彻底放弃探究答案了。她对他微笑时，眼瞳里映着仿佛无数个故事奔向结局的可能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没办法忍受她会把同样的笑容给予其他人了。
然而，他的迟疑并非出于缺乏决断。他看着她，明白她是很好的人，正因为如此，那样好的她总是用温柔的眼睛观察世界，才会觉得他也是好的。可是她所不知道的是，一方面他渴慕那样充满温情的爱意，同时也温情脉脉地爱着她。在那其中某种灵魂深处的贫瘠得以受到安抚。可另一方面，他又像最贪婪索取的情人那样，越是自我克制反而越助长了日益强烈的渴求。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杀手从未拥有过很多东西。倘若是手枪与匕首之类的所有物，只要细心保养就不会损毁。可是她的手指、嗓音、睫毛、还有身边的香气，那些都远比武器来得柔软，不属于他所熟悉的世界。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保护那些柔软美好的东西——因为他不自觉已经依赖着她的存在支撑起自己的生活，同时，他却更加清楚她本身并没有责任为他背负这些。
他理不清这些依赖、保护、占有欲交织的心情，却有所预感，他的爱会把她变成与现在不同的人。
可是，现在却是静流在对他说——
“我喜欢织田先生，不光是对我温柔的样子，我还想得到全部，更多的——。”
“你才是最犯规的人啊。”他喃喃道，并捉住她抚在他脸上的双手，低头挨个亲吻她的指尖。“我需要你，非常地需要，想把你从里到外都打上我的标记，又唯恐我的过于迫切会把你推开。‘你是我这迷航的水手窥见的陆地，让我感觉□□重新燃起，岁月放出意料不到的光辉’……过去我读到这段话时，常常想着不会有人像文字描述的那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而你出现了。从那时起你已经拥有了我，只要你在，我就变得开始期待有你的未来。我完全属于你。”
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微微发烫，下颔新长的胡茬在她手指旁轻轻磨蹭。她恍惚着理解了他所说的意思，听到心跳声震耳欲聋。
“……‘趁今天，就把今生的玫瑰摘下吧。’”她抽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因为除了你，我再不会另有所爱’。”
灯光渐熄，黑暗中沉郁柔和的玫瑰香向他靠近。
“——接吻可以吗？”桂静流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封锁的自白书（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