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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呆子李东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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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从营帐出来,夜色已深,一轮明月挂在东方,好似洁白的冰轮一般,把大营照的雪亮。漫天的星星洒落在天策府内,天空与大地混成一色,偶尔巡营而过的兵士,整个大营沉浸在寂静之中。
李东篱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大口呼吸帐外的新鲜空气。才走了几步,就被红缨从身后叫住。
“东篱。”
红缨语气中少了几分中气,隐隐有着几丝不安。
“什么?”
李东篱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黑曜石般的黑发与抹额上的宝石相呼应,随同血色的长缨一起,覆盖在纤细的身后。不属于平常的女子那般,红缨有种尖锐的样貌。比起容姿美丽的普通女人,更加吸引他人的目光。
营内不少师姐与师妹,都比眼前的她更加美艳动人,但这个女人却攻城拔寨、令人失魂落魄,拥有的却是从纤细的外表无法想象的坚韧。一身配着大红色棉锦的银甲,如出弦的利箭般的锐利。
“我……”
红缨踌躇片刻,终是咽下满腹的心事,换回惯有笑容:
“这一路有劳你了!”
“师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李东篱故作震惊道,伸手作势向她额前探去:
“不是病了吧?”
“混小子,皮子又痒了是吧!”
红缨一挥手臂挡住李东篱的毛手,抬脚踢过来,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那也比不上师姐!”
李东篱笑着跳开到一旁,还不忘回头顶嘴,
“说翻脸就翻脸,翻书都没你这么快!”
“你!”
红缨秀眉一攒,提枪朝他扔了过来。
“哎呦!”
一道寒光闪过,长枪险些刺中李东篱甲下的衣摆,惊出一身冷汗的男人,连忙告饶,“师姐饶命!”
“哼!”
红缨上前拔出长枪,得意洋洋,撇嘴道:
“本姑娘念在你还要为国效力,姑且放你一马。下次你就没有那么好狗运了!”
“师姐好枪法!”
李东篱连连狗腿地赞同,哄着自家师姐:
“师姐枪法出神入化,盖世无双,登峰造极,这一路仰仗师姐,一定没问题!”
“哼!这才像话。”
红缨听出他在安慰自己,知他是未免自己不安,故意说话哄自己开心,所以哼笑一声扛着那杆赫炎离开。
看着红缨的背影消失在营帐之中,独自留在暗处的李东篱莫名生出些许感伤,眼前漫漫的长路,就只有遥远处的些许微光,根本无法照亮前进的方向。
说起来他不过也就是一介草民尔尔。
本就衔苦而来出生低微,为了生计饱尝颠沛流离。虽然看似处事乐观,可历经戎马之后却还无雄图伟志,更与锦衣高位无缘。
也许,用不到百年之后,便在黄土陇头中埋白骨,成了一抔尘土。
但心中的勾勾念念有着那么一缕牵挂,期盼的无非是在如斯深夜能有个地方、有一盏明灯引亮归途,还有那个人……
一想到那人眉淡如烟的模样,李东篱悲凉之后渐起暖暖笑意,突然兴起。不久之前师姐教过的那首小调便到了喉头。
征途昼永,我又倚蓬搵,你睇荒村黄叶又近重阳,记得去年今日尚作非非想,想话神仙唔愿愿做鸳鸯,水暖春江同荡漾,不管人间离合世态炎凉,只要患难相扶欢愉共享,生时成对死亦成双……
几日后,谢子期回了纯阳,临走时没有让李东篱去送他,只是请人送过封书信算做告会。李东篱看过后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就去了飞马营看自己那些老伙计去了。
在过几日,老家那边也来了信,说是给李东篱订了门亲,日子就定在眼下,所以催促着他回去成亲。李东篱告知了功曹参缘由,获了假就策马奔了三江口。
卸去一身耀武甲,改了寻常青衣,隐去大天策府的名头,一路上策马扬鞭倒也没见多特意,却因李东篱心中有着牵挂,脚上不觉就快了起来,可没出童州关口还是被人追了上来。
那人打马堵在李东篱路前,一袭素白的道袍迎风而起,几丝青丝随风挡在颊边,下巴微微扬起,代替马鞭用的浮尘指在李东篱鼻头。
“你倒是思娇心切,枉我追了三天才赶上!”
李东篱没做准备,只能用力勒住马头,腾起的前蹄在空中乱蹬了几下后终于落在旁处,这才险险避过对方不至于撞在一处,扬眸望去,一见来人却笑了出来。
“子期。”
明明是那人引起的慌乱,可人家却是一副点尘不惊的模样,稳稳坐在马背上,微微斜着头,抿着嘴角也不应他,倒是眉心那点朱砂被白净的肤色衬出艳艳的流华,一如和他初见之时的模样。
那一次李东篱奉命追寻敌人下落,提着枪只身一人闯入密林之中,林腹处拦住那贼子。未执一言俩人就刀光剑影地交上了手,鏖战之际恰好遇到云游修行的子期。
半途路过的道人见有人打斗,不避不躲,反而坐在马上,处于阴凉之处观战,可见性情十足古怪。
李东篱心有狐疑却无暇他顾,只因那对手功力略逊,可招式古怪刁钻,又频频设下陷阱诱他露出破绽,几次将他逼入险境。出乎意料的是,当他险些被对手暗箭所伤,一直观望的子期竟折下枝条,出手一道剑气就打飞暗器,助李东篱化险为夷。
李东篱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然而待他擒住贼人,到了那人近前,却被那人的样子震在当处。
柳眉、凤目、雪肤,眉心一点朱砂,双鬟黳鸦的好模样。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清冽孤傲之气,置身着灵山翠林中宛若谪仙。等他在回神想起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时,人又早已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与子期相遇,确属意外。
本以为不过是浮生中的一眼惊鸿,却不想竟然还会再相逢的机缘。
提着那贼人出了密林,李东篱把人送到当地府衙后,就打算回天策府复命。奔了几十里的路,在一个无名小镇的茶肆边。仿佛冥冥中的定数一般,在那人来人往中,李东篱中由什么指引独独抬头而望,那人独坐窗边,脱俗容姿难以忽视。
他连忙勒住马,翻身落地立于窗下,连门都顾不得进,抱拳拱手仰起头高声道:
“在下天策府李东篱,谢道长救命之恩。”
“军爷不必多礼。”
子期稳坐在窗边,一直望着窗外景色,早就看到李东篱从路口打马而来。早先出手相助,不过是顾及纯阳宫与天策府的盟友之意,并无和李东篱有相交之意,所以淡淡的寻了借口推脱道,
“出手不过全凭随心而为,单觉那暗器飞来飞去碍眼罢了,不劳军爷挂心。”
“可我与那贼人也都是飞来飞去的。”
李东篱哪有他那么多的心思,真就信了他的信口雌黄,耿直的一句接话,得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人俊美无双,在坐在矮楼的窗边,自上而下看着牵着马的李东篱,凉薄的嘴角吟着浅笑,淡淡的上唇碰了下下唇。
呆子……
自那之后他也得了那么一个别称,不过会这么叫他的,只有子期一人。
“呆子。”
恍然中,有人这样叫他。
李东篱猛然从记忆中回了魂,翻身下了马,伸手想去也把谢子期扶下来,谢子期瞄着那双手好半天,才慢慢伸过去握住,一条腿从前绕过马鞍跳了下来。
两人并着肩各自牵着自己的马,慢慢朝前走去。
“子期,不是回了纯阳宫?”
“不是说过待不了几日。”
李东篱的右肩紧挨着谢子期左侧,即便隔着几层的布料,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子期温润的体温。寥寥几句家常透出恬淡,难得没有的李东篱大嗓门,气氛满是安然。
“那子期是回了天策不见我,特意寻我来得么?”
终究压不住心底那份希翼,李东篱忍不住问了出来,眼睛虽盯着遥遥的前路,耳朵却立的老高,等着那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