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生》赵圣杰

5、第五章

　　人在睡梦中会错过很多事，你经常一觉醒来，打开手机发现，马航坠落了，某某明星离婚吸毒了，喜欢的偶像发了新歌……
　　而我错过了我爸和我妈给我打的103通电话，催我回芜城的武装部报道。
　　“毫无顾虑”这个词对我来说，显然是不太恰当的，我可能会一时间的兴致冲冲陪女朋友逃亡到天涯，但论到人生该走的路时，我还得回到原点等待成为一个兵的事实。
　　我回了电话后，我爸难得没有骂我的不辞而别，而是催我在第二天之前赶回芜城填表报道，我前面说过，他知道他老了，对我说再多让我吃他再多的拳头也制约不了我的自主意识，我不混蛋，也并非逆子，只是没如他所愿的望子成龙。
　　我摸了摸小薇的肩膀，告诉了她我的事情，小薇揉着眼睛：“我们回家吧。”
　　早晨的外滩褪去了昨夜的迷幻，回归于国际化大都市应有的那一份秩序，小薇坐在出租车里，对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拍照，那些钢铁森林的模样如幻灯片一样在车玻璃上播放。
　　“真的好乌托邦啊！”小薇感叹道。
　　“阿拉上海，好亏滴地方多着呢好不啦，囡囡得去海边看看。”司机对我们说道，接着打开了广播，恰巧播放的是黄老板的《Photograph》，我跟着轻哼起来。
　　“我会等你回家哦，兵哥哥。”
　　“嗯，好，但是我现在没有钱回家了。”
　　由于前一天的大手大脚，我已经没有钱再去买高铁票，小薇这时候掏出了自己厚厚的钱包，告诉我没关系，不着急。
　　我们在二环下车换乘了公交，直奔虹桥。
　　“当兵了以后，我连坐公交都不用付钱。”我用身上仅有的零钱付了公交车票后对小薇说。
　　“这么好吗？是不是结婚也不要钱？”
　　“在部队办个集体婚礼当然也不要钱，我还可以坐着猛士车来接你。”我想当然的说道。
　　年轻时候的我们总爱把事情往浪漫处想，认为全世界的花朵都为自己盛开。一年后我在长春的军校里见了一次集体婚礼，年轻的军官和士官穿着春秋常服，挽着白色婚纱的新娘走在操场上，那画面很令人神往，我想告诉小薇，却发现她已经离开我很久了，这是后话。
　　当公交车驶上最接近虹桥站的那条立交桥时，天上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降落，又起飞。
　　“哎，你知道吗，关于虹桥机场有个故事，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对小薇说道。
　　“嗯？什么故事？”
　　“就是说虹桥站的工程师被他女朋友甩了，他女朋友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就像你在火车站永远等不来一架飞机一样，为了这句话，那个工程师设计了虹桥火车站，将飞机场和火车站连在了一起，你可以在虹桥选择坐飞机还是坐高铁或者火车。”我说。
　　“哈哈，这个故事是铁路局编的吧？”小薇说，“不过，竟然还有点小感人。”
　　“是呀，但愿是真的吧。”
　　我在网上看过很多段子，由于实在太多，所以能记住的寥寥无几，这个算一个，它很套路，但总是让我忘不了。
　　有些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人生是被安排好了似的，验兵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过审。那年夏天我又被拉去做了心理测试，题目基本是问我能否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一类的，这种题，但凡是个能正常思考的人都能答出。我匆匆答完题后向我爸报备。
　　“这样心理和生理都过了，你快领到自己的军装了。”我爸很满意，只要我按部就班的照他的思路去选择我的人生，他就一点都难过不起来。
　　公布兵种和领军装在同一天，几十个经过挑选的芜城青年聚集在武装部里，他们将刘海，抑或过眉的长发剃去，像一群穿着便装的和尚，准备脱离凡尘。
　　我在这些人中显得特别扎眼，因为只有我没有理发。武装部二楼会议室的空调吹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但我想这屋里的人心情是激动的，因为这一刻命运将被改变。
　　“你好！”我身边坐着的一个哥们向我搭话。他留着寸头，嘴巴笑起来很大，腮边还有颗痣。
　　“你好啊。”我礼貌性的回道，此刻我忽然意识到坐在我周围的是即将和我共赴驻地的战友，而这位哥们将和我成为“出生入死”的弟兄。
　　事实证明他是。
　　他叫姚想，来自芜城师大，没有剃发前他是芜城师大的一名进修空少专业的学生，这一刻我不会意识到，他和我的关系将会多么深厚，也不会意识到这四周坐着的芜城青年将会成为我未来生命里不可抹去的风景和最宝贵的财富。
　　我和姚想一来二去聊了很多，也互相交换了微信号。
　　陆军T军装备部修理营，是我们将面对的生活，我忽然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的扳手和大锤及坦克履带。
　　“小伙子们，都在里面了。”门外传来了武装部长的声音。
　　“接兵干部估计来了。”姚想小声地对我说道。
　　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陆军夏常服，肚腩略微发福的中年军官进入我们视野，他戴着眼镜，面色和蔼。我的目光却聚焦在他的衣服上。
　　他的双肩扛着两条横杠三颗五角星，左胸是军官资历章，标志着他的正团级待遇，右胸是陆军胸标，胸标下是他的姓名牌，郑云霄三个字醒目自然。
　　“小伙子们，我是来接你们的。”军官淡淡地说道，“领完军装，你们就算是半个军人了。”
　　“首长好！”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好好，我是咱们修理营的工程师，你们不用叫我首长，叫我郑工就行。”军官谦虚的说道，“待会我和你们明确几件事后，你们就可以下楼找你们的部长领军装了。”
　　“是！”血气方刚的声音再次从房间里爆发出来。
　　我敢肯定，房间里的每一个芜城青年都很激动，一件衣服能代表很多意义，一顶帽子上的军徽又可以带给人数不尽的幻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心里忽然只剩下这一句话，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够记住的《诗经》诗句，用在此刻再恰当不过了。
　　“我们快要离开芜城了。”姚想偷笑着在我耳边说道。
　　我也笑了：“是呀，终于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