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封信》太阳神妤

2、第二封

　　你还记不记得欢欢，那只你为了满足我违背妈妈带回来的小土狗？
　　当时我哭着闹着要从亲戚家带走一只刚出生没满月的小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再说妈妈也不会同意，记得那时你说会找一只更漂亮的小狗，本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真的带来了。
　　第一次见到欢欢是我五岁的时候，它一岁多，被你装在一个纸箱子里，箱子一落地就迫不及待的钻出来，小家伙真的很聪明，直直的向我跑来，在我的脚下打转，拼命地摇尾巴。
　　就是.....它真的好丑啊。
　　丑的让人不自觉的喜欢。
　　当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一定给它买肉吃。

　　你以前说，欢欢要全权让我照顾，我一口答应，可到最后给它喂饭的是你，带它散步的也是你，它，应该很想你。
　　就在你走后不久，我和妈妈一起去公司，它远远地跑来，围着我们打转，兴奋地摇尾巴。我们都走了，它却还在驾驶室前打转，清脆的叫了两声，抬起爪子又放下，它在等你。
　　可你没有出现，没有像平常一样，推开车门，朝它打一个响指再走向办公室。
　　这次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还有一次，我在到处找欢欢，本以为它又跑出去玩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它竟然安静的趴在你办公室的门口，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里我和妈妈的很少来，平时的是锁着的，没有人会经过。它就那么静静的趴着，不叫不闹，只是偶尔会起身换一块凉快的地板。
　　那时你已经离开两年多了，我以为它早已忘了你，却不曾想过它会一直记得你。
　　蹲下身轻轻地拍拍它的头，小声跟它说“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趴了下去。
　　我转身下楼，想让它自己待会，刚下了两个台阶，它就叫了一声。
　　回头看它，它已经站了起来，用爪子挠着门板。我才发现，那一小片门板已经被它抓掉了一块，谁都不知道它来了多少次。
　　你有没有听过欢欢的哀鸣。
　　是哀鸣。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它站直了身子两个爪子不停地挠门。
　　那一股强烈的悲伤从它的胸腔溢出，从而轻易地带动了我的情绪。
　　它真的很想你。
　　现在想起来那个画面格外的清晰，所以就格外心痛。
　　我拿了钥匙开了门，一瞬间就被闷热包围。
　　上午是办公室采光最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看清空气中飘动的尘埃。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可你的照片却是干干净净的。
　　妈妈应该经常来吧，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桌上的摆设都是你惯用的样子，你从泰国带回来的小象雕塑还在那个地方，旁边的小抽屉里还放着你的手机，一切都没变，好像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你重新坐到椅子上，对着我笑。
　　欢欢趴在小茶几下，以前我们在那吃饭，它也是趴在那。你就经常从菜里挑出零星的肉条扔到它面前，看着它欢快的摇尾巴，伸出舌头吃完，然后眼巴巴的等着第二块。
　　妈妈总说你傻，你也只是笑笑。
　　我站在门口叫它，看着它慢慢起身，走到我的旁边，我又向里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我知道水族箱里不会有几条漂亮的小鱼了，茶几上那个会叫的青蛙也不会再叫了。
　　欢欢有没有再去等我不知道，后来电脑室搬到了二楼，每次路过我都会向那看两眼，欢欢也向那里望，然后就跑到我身边。
　　不是不念，而是不愿。

　　09年的时候欢欢出过一次车祸，徐阿姨说是它过马路出去玩的时候一辆小轿车驶来，把它卷到了一遍，然后它就叫唤着爬回来了。
　　我去看它的时候它就半坐在炉子边，趴不下也站不起来。看见我想动动屁股，刚动一下就疼得叫唤。
　　那时它已经五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治疗不及时，它跑起来屁股和身子总不在一个频率上。

　　前些年没人管他，他就跟着员工一起吃饭，毛变得又硬又丑，还胖了一圈，明明很小的一团，现在变得胖胖的，更，丑了....
　　一次我坐在沙发上，它趴在炉子旁边烤火。我叫它“欢欢”它抬头看我一眼摇一下尾巴，表示，我听见了。
　　我就逗它，“你为什么越长越丑呢？”它竟然听懂了，猛地抬起头来，对我叫了一声。
　　“完啦，声音还这么难听！”
　　它就生气了。
　　把头转向另一边，拿屁股对着我。
　　后来我用一根火腿肠成功的贿赂了它，让它乖乖的趴在了我的脚边。

　　这么长时间以后的现在，我在写这这段话，有些细节想不起来，就想，没事，下次去看它就好了。这个想法一出，我就愣了。
　　欢欢已经走丢很久了。

　　在你离开的第七年，欢欢跑丢了。
　　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告别，它在陪伴了我九年后悄悄离开。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这种感觉让我有了巨大的失落感，没法描述。潜意识里我觉得它就在那里等着我，会在阳光好的时候叼走员工裁好的小毛毯，把它拖到暖和的地方趴在上面晒太阳，会在听见汽车引擎声时飞快的跑出来，迎接我和妈妈。
　　公司每个门板上都又它的小爪子抓出来的痕迹，办公室里还有它的小碗，它就这样悄悄的离开了。

　　几年后，一次我和妈妈从冷面店出来，看见一只小黑狗在树荫下趴着，盛夏的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空隙在地下留下斑驳的光影。
　　夏天狗都会脱毛，一大块毛凸在光亮的背部格外显眼。
　　坐在车上我还在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妈妈问“你笑什么？”我用手点着车玻璃指着那条狗说“你看那只狗身上多出来的那块毛，其实只要给它梳下来它就会舒服很多。”
　　我顿了顿，“我还知道欢欢眼里那些白带，只要给它滴点眼药水就好了，它就可以看清了;少给它吃有盐的东西它的毛会滑很多而且眼上的泪痕也会没了....我现在的知道了，为什么它却不在了。”
　　良久的沉默后，车里传来妈妈的一声叹息。
　　“妈，我突然觉得欢欢现在要是死了就好了。”
　　妈妈很不解，问为什么。
　　“我不忍心，不忍心去想它在大冬天住哪，下雨的时候躲在哪里，它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翻垃圾桶，妈，我真的不敢想。”
　　“哎，孩子，活着就好啊，活着比什么的好......”妈妈的手在无意识的摩擦着方向盘，我收回了目光。
　　说完这些我突然特别清醒的意识到欢欢真的不会回来了，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再也不会有一个小身影在公司里耀武扬威，上蹿下跳的捣乱了，不会抢小毛毯去搭窝，不会在我们吃饭时发出阵阵低叫让我们去喂它，也不会在我出去买饭时一直跟着了......
　　我喊一声欢欢，角落里都是安静的。

　　面对离别我一贯采用不想不问不看的态度，以为自己不去想他，它就还存在于我记忆中的象牙塔里，安安静静。

　　但现在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如果看见欢欢，帮它滴几滴眼药水。

　　那么爸爸，第二封，请你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