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人》单简1

1、第一章：再见不见

　　天暗下来了，也变冷了，在武汉这个城市却有一个叫“再见”的小龙虾摊位，还留存着仅有的热闹暖意。
　　三个人是偷跑出来的，一边用手套剥小龙虾，一边不时回头看看周遭是否有人，安乐端着酒杯故作镇定：“怕啥，明天我们就毕业了，即使被管理员发现也不怕，有什么事我来担！”安乐是一个陕西仔，圆脸小眼睛，脸上有凹凸的痕迹，说话时喜欢摇头晃脑，说几句话就会傻笑一阵，他有着陕西人的质朴，虽说平时憨厚老实，但偶尔做一些出格的事的勇气还是有，他突然说的这句话，其他两人有点小惊讶，不似平时稳重。
　　闻敏脸通红，他浓眉但眼不大，声音有磁性，但说话直接，也就掩盖了他磁性声音的优势，他不耐烦地扯下手套，直接用手抓起一只超大的小龙虾边啃边提高声音说：“快点吃了走，先声明，我不是怕管理员，我是吃饱了，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去工作的单位。”
　　“工作”，像一朵玫瑰，是三个人想触碰，但又不愿触碰的地方。前段时间天天盼望着早点工作，终于可以摆脱父母、老师的管束，自由自在多好，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混杂着油烟的空气，闻起来也不觉得油腻，只希望这夜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们不愿提“工作”，还因为他们读的这个学校毕业会安排工作，但一旦学校选定就不能随意变更，如果不满意被安排的工作，那就要交违约金，学历学位证也不颁发。安乐工作地点选在新疆，虽说他刚开始忐忑自己工作是否能分到西安，但绝没想到学校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让他去新疆。他也没意识到当初自己没有花重金疏通学校，带来这样的后果，他更没意识到今后会有更多黑暗之处等着他。
　　空气一下凝固了，闻敏意识到自己说话直接又闯祸了，连忙补了一句：“不幸中的万幸，是乌鲁木齐，我听说还是多繁华的……”单简感觉闻敏越描越黑，赶紧打趣：“这只是开始，未来怎么走，还不是靠自己，经历点挫折是好事。我爷爷给我取名‘单简’时，就是‘简单’反过来读，寓意是希望‘简约而不简单’。”每次单简自我介绍时都觉得这个寓意解释得很牵强，但用久了也就习惯了。单简长着大眼睛，举止还算儒雅，白暂的皮肤有点点雀斑，有人提到单简的雀斑，他会用两句话说：“我小时四年级之前都没有，后来是跟别人打架，别人后水溅到我脸上才长的雀斑”“外国流行雀斑，这叫可爱。”他提到可爱时，不自觉的尴尬，因为没有长满络腮胡还叫自己可爱的。
　　闻敏工作地点在金华，一个靠火腿出名的地方；单简工作地点在云南，一个听起来四季如春的圣地。要知道，单简在选定工作地点时，担心自己单位被别人抢去，然而管理员不屑地说：“你这破单位，谁会抢？放一百个心。”听了管理员所说，单简心理还是忐忑，但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单简正想到这里，突然电话响了。是班长李林峰打的电话：“你们在哪儿？管理员查人了……”“马上回来”单简放下电话，急忙对老板喊“老板，这放了300元，我们赶时间先走一步。”三人随即往学校跑去，闻敏一边跑一边吼道：“妈的，明天就毕业了，也不让人清净，这龟孙子……”，安乐却说：“我看，已经来不及了，回去集合还要换身衣服，不然一身酒气。先给李班长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我们的干净衣服放在天台。”
　　三人从学校史馆后墙搭的梯子翻进来，这是学生之间共有的秘密，唯有老师层面不知道。跑到宿舍楼下，闻敏本想径直准备冲进去，安乐叫住了：“你现在跑进去不是正碰到管理员吗？我们走旁边楼梯，直接到天台换衣服。”安乐带着闻敏从旁边的楼梯跑上去，单简紧跟其后。气喘吁吁，跑到天台，三人看到李班长放好的衣服。“快把衣服换了，等会你们跟着我就行。”换好衣服，三人从天台走到宿舍，他们的宿舍就在顶楼，管理员看到他们怒目问：“你们干什么去了，从天台下来！”“我们三人刚刚在天台抽烟聊天，没听到集合的声音，后来李班长打电话我们才下来。”管理员上下打量了我们三，没再说什么，转身对其他人说到：“还有哪些人没到，别以为工作定了，我就拿你们没办法，我一样可以让你们毕不了业！”
　　查人完毕，单简偷偷瞄了一眼安乐，心想：“这小子，关键时刻还这么机智，确实不错。”叹气了一天，晚上又被搞得紧张兮兮，单简拿起口缸去厕所洗漱，看到李常弘刚脱下衣服准备洗澡，但他有个特点，喝点酒就满脸通红，有的人说是缺一种解酒的酶，有的人又说是这样的人酒量都特别好，单简正在想利常弘是哪一种，郑潮月走进来，也是一脸醉意，两个人□□上身抱在一起哭了起来：“记得常联系……”单简看到真的想笑：这两个喝醉的人，本都准备去洗澡，却还哭起来了。
　　单简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过往四年一幕幕开始回现，还记得当初自己来到这个封闭式的学校，就是为了吃苦锻炼，为了改变自己的“女性气质”，没想到这一晃都四年了，结交了这么多兄弟朋友，还真是舍不得。除了这些不舍，单简还担心，自己有些娘的气质，在以后工作中会不会有人嘲讽，又该如何混出自己的路子呢？
　　单简模模糊糊睡到第二天，被一阵哭泣声吵醒。吴东，一米八的壮汉，打架总是冲在前，从来不知道他的哭泣声真是活生生演绎了“嚎啕大哭”，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单简爬下床，看到每个寝室的人都站在门口，送别走的同学，而吴东紧紧抱住同学张超，边哭吼边抽搐“啊啊……”，这个走廊本只有30米的距离，但每个走过的同学却走了40分钟，抱头痛哭、依依不舍，好像在这个时候有说不完的话，回忆起大家一起被管理员骂，一起被罚，同吃同住同洗澡同喝同乐，估计这就是封闭式院校让大家感情真挚的原因。
　　看到安乐、闻敏提起行李，单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哭了起来，他急忙从自己床头柜里拿了2瓶可乐，递到他们手上：“也没什么送的，路上喝吧。”“我现在就喝一口”闻敏边打开边说，“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性格，你性格细腻柔软，真担心以后工作如何管理呢？”单简听了哭着点点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不提这个。”安乐这时拿了个盒子给单简，“现在先不看吧，等我们走了再看。”单简接过盒子，上面粘一朵用红色彩色纸折了一朵歪七扭八的小花，一看就是安乐笨手笨脚自己包装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安乐摸摸单间的头：“哎呀，没事儿，以后肯定还会见的。”单简心里想：你这都到新疆去了，再次见，也不知猴年马月。嘴上却说：“好，好，你们一路顺风。”
　　等安乐、闻敏走后，单简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相册，是他们上个月去学校各个景点照的相，单简看了，趴在床上哭了很久。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看来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