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春水》令哲

4、第四章

　　江春水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总喜欢弄一个和篮球场差不多大的办公室。

　　她的后背贴着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沈令燃背对着落地窗，办公桌是深色的实木，而办公室里的装潢又是一种简约的现代风格，再加上他这个人周身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莫名地就让这个屋子冷上了几分。

　　沈令燃抬起眼眸，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她，然后沉声说：“过来。”

　　他的音量不算很大，但是音色却又低又沉，极有穿透性，江春水被这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震得耳朵有点酥。

　　江春水走到他面前，隔着宽宽的办公桌，紧张地背着双手，十指不停地纠缠着，气息略有不稳，胸前起伏不定，特别是她生了一张稚嫩的学生面孔，看起来跟教职员办公室里罚站挨训的学生差不多。

　　沈令燃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他的眼睛很漂亮，眸色清冷明亮，睫毛纤长卷翘，只是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强大，将这份精致的感觉压了下去，给人的感觉就只剩下了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感。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春水迅速认怂，她连忙道歉着说：“对不起老板！我错了！”

　　她一边说，一边鞠了个标标准准的90度直角躬，或许是因为她的个子偏矮，额头一下子就撞在了沈令燃的办公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嘶……”江春水捂着自己的脑门直起腰，吃痛地皱了皱眉。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沈令燃，委屈兮兮地说：“老板，你说怎么赔我就怎么赔，你别生气就行。”

　　纤长的睫毛微颤，沈令燃抬起眼眸看她，然后说：“车已经空运回德国了。”

　　江春水盯着对方的脸，然后自己琢磨着对方的话，就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沈令燃的潜台词无非就是：你说你赔？你赔得起吗？

　　意识到对方的这个潜台词之后，江春水突然很想一拍桌子大喊“老娘怎么就赔不起了你少看不起人！”，但是，先别说她还想继续在星典TV继续干下去，就单单说医院里一大堆等着清缴的单子，江春水突然就怂了。

　　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校服袖子，然后小声问：“那您看我该怎么赔才合适……？”

　　这时，沈令燃突然说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江春水下意识点了点头。

　　然后沈令燃又说：“写检讨。”

　　江春水：“……啊？”

　　沈令燃认真地说：“一千字。”

　　江春水：……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沈令燃，思考着“一千字检讨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紧接着她就看到沈令燃的眸子稍稍一撇，示意她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去。

　　江春水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看着办公桌上散着的一叠A4纸，依旧茫然。

　　但是沈令燃却不再看她，转而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江春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根黑色水性笔，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写检讨。

　　与此同时，办公室外。

　　星典TV的执行长和江春水的经纪人于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问道：“那小江今天来的事儿，喻小姐知道么？”

　　起锐里有头有脸的明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是要说最亮眼的那颗星，肯定非喻霜降莫属。

　　十七岁出道，十八岁摘得国际级别电影节的影后桂冠，这几年来，只要是由她出任主演的电影，无一不是票房大卖，可以说是娱乐圈里的传奇性人物。再加上对方家世显赫，只是因为本家没有涉足娱乐行业，所以才把经纪约签在了世交沈家名下的起锐公司。

　　据说，当然只是据说，沈家和喻家似乎一直有意联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公开。不过这件事好像已经成为了大家默认的事情了。特别是起锐里意图接近沈令燃的女艺人，无一不被喻霜降狠狠收拾一番。

　　想到这里，他不免为江春水担忧了起来。

　　但是关延却依旧淡定自若，他推了推于明，然后说：“老于，你劝劝他。”

　　于明自己正闹心着，根本没心情劝别人。

　　反倒是执行长感慨着说：“也不用劝我了，我就祈祷着沈总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赶紧过这劲儿就好了，再说——”

　　他顿了顿，然后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起锐里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的艺人那么多，小江根本都没长开，年纪小也不会来事儿，我估计不用等喻小姐知道，就K.O了。”

　　于是，他也安安静静地继续喝茶了。

　　反倒是于明一个人操着亲妈一样的心，担忧着办公室里的小姑娘。

　　实际上，被人深深担忧着的江春水，现在过得确实不太顺心。

　　高考作文也就八百字而已，现在让她憋一千字的检讨出来，实在是困难。

　　江春水不算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但是从小到大也没做出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所以检讨书还真就是第一次写，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她搜肠刮肚地胡写瞎编了半天，在每一个名词前面都加了至少三个形容词，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一千字。

　　江春水看着自己七拼八凑写出来的检讨书，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那几张A4纸，慢腾腾地走到沈令燃桌前，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白嫩的小手，沈令燃放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看着她，那张素白的小脸带了丝忐忑不安的意味，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江春水看到他接过了检讨，悬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下来了一半，然后继续紧张地盯着他看，等待着对方的“圣裁”。

　　让她觉得要命的是，沈令燃似乎看得非常认真，他那认真的表情跟他看几个亿的商业合同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自己在中间编造的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形容词名词，江春水就越来越心虚了。她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挨揍。

　　但是，出乎江春水意料的是，沈令燃似乎没有挑她其他的毛病，反而是在一个四字成语上画了个圈圈。

　　红色圈圈里的文字刚好是“英明神武”。连起来就是“英明神武的老板大人”。

　　江春水快被这个中二的形容手法羞耻得昏厥过去。

　　她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透过中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隙，打量着沈令燃的表情，一旦对方皱了个眉，她马上就跑路，免得被揍。

　　但沈令燃好像没有生气，他反而是认认真真地询问道：“你上次用这个词，形容过什么人？”

　　江春水想了想，然后闷闷地说：“包青天……？”

　　作为高中生作文里的高频人物，江春水几乎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名字。

　　这时，沈令燃才皱了皱眉。

　　他侧眸看着她，又问：“我很老？”

　　沈令燃最近对这件事非常敏感，归根到底，还是那天晚上的一个“爹”字，几乎都成了他的心魔。

　　如果非要说年纪，他在这个阶层中可以说是最年轻的人了。明明只有二十五岁，却对起锐这种规模的企业具有绝对的控制权，简直可以说是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霸总男主角。

　　但关键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年轻了。

　　江春水放下双手，讨好般地试探着说：“那我换个词儿？”

　　沈令燃没再些什么，似乎在等着听她换的新词是什么。

　　江春水深吸一口气，她迅速搜刮着自己大脑中的词汇存储，然后挑出来了一个和沈令燃的脸对得上号的形容词，然后小声说：“英俊潇洒的……老板大人？”

　　“嗯，”沈令燃点了点头，然后把检讨递回给她，又说，“这次对了，去重新写。”

　　江春水：……

　　她莫名其妙地拿回自己的检讨，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刚才的桌子那边走。

　　等到她重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是，江春水不怕死地问道：“老板，您是不是就想听我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