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小白脸》南辛一成

12、翘班

　　12.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

　　洛沨仍蒙着她的眼，说，“你闭上眼，我给你讲。”
　　祝唯听话地闭上眼睛，注意力也渐渐从疼痛的地方散开了。

　　洛沨松开手，沉吟片刻，说，“遥远的星球上，有一个小王子和他的狐狸……”
　　祝唯嘴角勾起，旋起两个好看的梨涡，她说，“不是小王子和玫瑰吗？”

　　“玫瑰枯萎了，只剩下狐狸。”
　　她略有些伤感，说，“然后呢？”

　　“然后，他们每天在星球上看着日落，数天上的星星……”
　　祝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轻轻地说，“好美……”

　　她听到咔哒一声，洛沨关了灯。
　　接着，他拿手机放了首曲子，舒缓的钢琴曲陪着夏夜的虫鸣和流水声，在房间里播放着。
　　洛沨声音温柔，道，“姐姐，睁开眼吧。”

　　祝唯缓缓睁开眼，见洛沨拿着一盏小灯摆在她面前，灯罩上画着灿烂星河，随着齿轮的转动，画面斗转星移，投射在整个卧室里，星河在四面墙壁上流转，如梦如幻。

　　祝唯呆呆地看着，许久许久都不发一言。
　　在那个画面里，她仿佛坐在遥远的星球上，和她的小狐狸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

　　洛沨静静地凝视着她，也不曾开口说话。

　　*
　　十六岁生日前夕，洛沨站在半山别墅前的草坪上，拿无人机拍摄千岛湖的风景，父亲和晋叔刚打完高尔夫回来，在山坡下面和他的小飞机打着招呼。

　　镜头里，晋叔听到小飞机的声音，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示意他抬头去看。
　　父亲是个矜持庄重、不苟言笑的人，他抬起头，看着飞机在他面前上下摆动招手，难得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段录像，是洛沨最后拍到的父亲生前的画面。
　　当天夜宴父亲没有出席，晋叔单独将他带到了父亲的书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谈。

　　父亲很少这样郑重其事，一直以来对他放任自由，从来不约束他，就连报考高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也不会让他进出书房，除了晋叔以外，他也不认识父亲的其他朋友。

　　晋叔将人带到，朝父亲打了个招呼，便带上门出去了。
　　洛沨有些忐忑地看向父亲，扫了眼父亲书房里的摆设。

　　即便是平时，他也没有机会参观他的书房，此时终于看清楚全貌，传统欧式风格的摆设和他父亲往日的作风完全吻合。
　　房间里挂着好几副地图，有一幅是羊皮纸手绘的，看上去像是某个街区的布局，又比一般的地图要复杂很多，他桌上摆了个地球仪，指节分明的手按在一本厚重的、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在他的左手旁边，放了一把手/枪。

　　起初，洛沨以为那是把模型枪，再看第二眼的时候，他彻底呆住了。
　　模型枪做不出这个质感，那是把用了很久的柯尔特产的M1991，洛沨玩3d游戏的时候用过这把枪，也在博物馆里见过它的模型。
　　但亲眼见到实物，这是第一次。

　　这让他顿时紧张了不少。
　　即便是父亲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合法拥有枪/支。
　　他想起来，那些来父亲书房里议事的人，离开时各种复杂的眼神。

　　同时，他想起了母亲的告诫。
　　尽管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面，母亲常常对父亲保持着疏离和冷漠。
　　她常常私下里告诉洛沨，父亲在做非法的事情，而他，千万千万不要踏入父亲的领域。

　　但年少时的洛沨，再听完父亲的坦白之后，还是背弃了母亲的嘱托，认同了父亲的选择。
　　他是长子，是继承人，在认清楚真相之后，选择了主动承担。

　　只可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洛沨从人们口中的小少爷，变成了孤儿，父亲遇害，母亲和妹妹失踪，晋叔成了他唯一的监护人。

　　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机会涉足父亲的事业。
　　和其他同龄人一样，他继续学业，考上大学，然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掉了。

　　洛洛……
　　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那个过往？

　　房间里星光流转，洛沨出着神，忽然间四周画面定格，他如梦初醒。
　　是祝唯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手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让他停止转动齿轮。

　　她那双柔和的水杏眼看起来清明了不少，有一瞬间，洛沨觉得——
　　这里难受的人明明是她，但好像她才是会安慰人的那一个。

　　他蹙着眉，道，“还难受吗？”
　　祝唯摇摇头，手仍然覆在他手背上，温热的带着一丝潮气的触感，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夜里，莫名地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有灯，有音乐，有人陪伴，对当下的他们来说，便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了。

　　疼痛感渐渐地消失，祝唯的精神也得到了一定的放松，恍惚间，她开口说，“洛沨，你之前为什么要寻死啊？”
　　她问的一点也不唐突，语气听上去好像在问他，为什么喜欢吃咸豆花而不是甜豆花。
　　洛沨毫不惊讶，他垂着眸，轻轻地说，“因为死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用浑浑噩噩，孤零零的，像野鬼一样，在这无意义的世间飘零。

　　祝唯手指微动，牵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说，“辛苦的话，就找个人分担一下，好不好？”
　　洛沨不答，手指轻轻发抖，和她相握。

　　终归有些唐突了，可对此时的他而言，确实宁静的归所。
　　手里那只纤细的手，轻轻地用力捏他，好像一位鼓足了勇气的小朋友，装成大人的样子来安慰他。
　　洛沨不禁想起了自己那还没上幼儿园的妹妹——
　　怯生生的，经常躲躲藏藏，小小的脑瓜里，又总是装满了对他人的关心。

　　他放开祝唯的手，将其藏到暖和的被窝里。
　　等洛沨打了热水回来，祝唯正好睡过去。
　　他捏干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手心的汗，又挽起袖子，手臂上、脖子上都替她擦了擦。
　　做完这些，他才抱着数位板，去沙发上睡觉。

　　他睡眠很浅，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书房里一阵响动，洛沨从沙发上爬起来，进了书房，不假思索地接了个电话——
　　刚拿到耳边，里头便传出一阵柔软的男声：
　　“起床啦，早上好！浮音，怎么样，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很开心？”

　　浮音？闹钟？电话？还是说骚扰电话？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太中二了吧？

　　洛沨看了眼时间，没头没脑地，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然后让手机继续充电，自己躺沙发上接着睡。
　　声优老师：“……”

　　这个过程中，洛沨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接的是祝唯的电话。
　　两人手机型号差不多，都是懒人一枚，不带壳不贴膜，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洛沨更是忘了自己拿了祝唯的手机在充电这回事。

　　于是这次，祝唯破天荒地晚睡，并且翘班了！
　　但一般来说，老板翘班不算什么事，有的公司甚至一天到晚都看不到老板人影的，于是助理和高管那边，也没人催问祝唯的情况。
　　但公司不催，不代表其他人不催。

　　棠溪来电的时候，也被洛沨接了过去。
　　当时他克服困意，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想，棠老师？难道是为了我申请休学的事？
　　毫无意外地，又当作自己的手机，按了接听，声音礼貌而疏离——
　　“喂，棠老师。”

　　电话那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棠溪愣了几秒，居然马上就认出了洛沨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再看了眼通话记录，这电话的的确确是打给祝唯的！

　　早上六点，能接闺蜜电话的青年男性——除了睡她枕边的，还能有谁？
　　她咳了咳，声音还算理智，说，“祝唯人呢？”

　　洛沨：“……”
　　他回过味来了。

　　看了眼手机，相对而言比他那款保存的好很多，至少屏幕没碎过。
　　他接了姐姐的电话，打电话来的还是他老师，而现在又是凌晨六点。
　　怪不得棠溪反应那么大。

　　但洛沨泰然，语气平淡，说，“她还在睡，我把电话给她。”
　　棠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