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序》稚曲

1、序

　　外头的日渐渐昏暗下去，最后最后，只剩下一抹残余的辉光，无力而苍凉地照在一块结满蜘蛛网的匾额之上，上头赫然是残墨书着“静寒宫”。

　　这是大昭宫的冷宫，数年来的幽戚之地，冷漠而又无情。

　　外头是如此，那阴冷而幽寂的冷宫自然更是如此。

　　一间破旧偏阁，屋外是杂草丛生，约莫都有半尺来高，转角进了内里，不过一孤零零的油灯苟延残喘，一把要折不折的、一坐上去就“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的木椅子与一张好似随时随地就会坍塌的木板床，整个屋子是那样的破旧。

　　屋外斜阳衰草，还有一迟暮美人入画。美人其实如今不过是二十余三。红颜尚且未老，君恩却先已断绝。

　　她愣愣地瞧着外头又一轮日落，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日子。她蓦然抬首，痴痴看着那四四方方而又一成不变的天，轻轻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却是显得格外寒凉。她轻声呢喃道：“嘉成五年九月廿七，冷宫庶人顾氏卒，年二十三……”

　　她这是在给自己报丧呢，她是晓得的，自己如今不过是个连寻常宫女儿都不如的冷宫庶人，哪还有人为自己报丧？

　　她最后望了一眼这一轮残日，眸中是无奈，是不舍，是无助……与那一丝丝的决绝毅然。

　　“若有来生……”那美人好似嗓子眼里塞满了一团又一团的棉花，梗塞地说不出话来，“若有来生，得仇当报，得恩当还。”

　　她这一生，错负了太多人，也错认了太多人。所有她爱的，都是害自己、害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所有自己负弃的，都是爱自己带到骨子里的人。

　　她这一生何其荒唐，也难怪老天爷的惩罚，会落到自己身上。

　　她敛下眸子，缓缓走入那破败不堪的小阁之中，手脚轻轻地掩上了房门，落下了锁。

　　她此生已无所挂念。没有双亲可孝顺，亦是膝下两空空。死，是她如今唯一的解脱。

　　是日天色渐黑，忽地外头人语纷忙，柏娴正是轻挑烛花，忽闻外头人语散乱，心下略略不悦，遂是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想到，下一句传入她耳朵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冷宫走水啦――”

　　她手中剪烛花的小夹从手中滑落，眉尖轻蹙，好半晌方才轻笑出声，是解脱，是豁然。她抿唇莞尔一笑，丹眸轻挑，显得格外妩媚：“巧玉，随本宫去凤仪宫一趟。”

　　顾婉清是她一生的眼中钉肉中刺，婉清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步辇悠悠缓缓至凤仪宫。凤仪宫内金碧辉煌，一派母仪天下之势，柏娴眼中嫉妒得发红，却是很快敛了下去。

　　一华服女子居高临下，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瞥过左手座下的柏娴，敛了敛眸中不屑神色，浅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淑妃，你与她争锋多年，如今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了，本宫，还要恭喜你呢。”

　　柏娴唇角微微勾起一纹得意的完美弧度，抬手轻抿了一口茶，娇矜笑道：“那臣妾便承了皇后娘娘吉言。不过这顾氏的死，娘娘亦是有着不少功劳啊。”

　　皇后轻笑出声：“淑妃，做人可不要太过贪心啊，杀了人，难不成还想着要洗干净双手么？”

　　柏娴面上笑容微裂，起身直视皇后，眉头紧锁，咄咄逼人：“皇后，你是什么意思？”

　　皇后亦是款款起身，下座迎着柏娴走去，面上是多年不变的端庄笑意，只是愈发地冷冽：“什么意思？柏氏，你真当你的淑妃是宠冠六宫么？真正有资本的可是你自认为的“手下败将”顾氏啊，她有绝世的容颜，你有什么？不过如今看来是本宫错了眼，顾氏既然能折在你的手下，那也不过尔尔罢了。而你淑妃，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呢。”

　　柏娴双眸几近崩裂，她要怒骂，却是喉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她眸中尽是不可思议，掐着喉咙，一字一顿艰难道：“皇后，你……”

　　皇后面上的笑愈发温和，却又愈发寒凉。她上前屈下身子，伸手抚上了柏娴死不瞑目的双眸后，方才缓缓起身：“淑妃，你可帮了本宫的一个大忙啊……”

　　她将那柏娴用过的茶盏挥地而落，轻笑出声：“你可知道，若是没有皇帝旨意，本宫又何尝敢……置你于死地？”

　　顾婉妱不仅仅是柏娴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皇后心中横插着的一柄剧毒寒刀，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嘉成五年九月廿七，静寒宫走水，其火势之大直蔓延波连□□长乐宫，长乐宫淑妃柏氏不幸殉难，尸骨无存。帝子大怒，当众斥皇后无御下之德，禁足三月，以示敬尤。

　　同年十月，帝子下旨，追封淑妃柏氏为正一品贵妃，赐谥号“平肃”，是为“平肃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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