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安子小

39、难堪

　　“幸亏有前生的记忆，否则，我今世又会栽在他手上吧？”孟若君心中暗自庆幸，于是十分恭谨地俯了俯首道：
　　“臣女不敢，今日太子妃生辰，殿下应该陪伴的人是娘娘，而不是臣女，且臣女对殿下只有敬慕，也不想平白招人非议。”

　　袁承有些意外，他从未被女子如此拒绝过，而且，孟若君如此认真的神色，让他有些晃神——这样的神色，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到令他想起来就会心痛。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指着一处外观奢华、醒目的宫苑说道：
　　“你看，那便是东宫，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便和你长姐子君一起，留在那里了。”
　　说这番话时，他眼中闪出了无尽的孤寂与悲凉，还隐隐有泪光闪动。

　　看到那曾与袁承双宿双栖的楼阁，孟若君也顿时一阵感伤涌上心头。：
　　“是啊，那段日子，的确是我前一世最快乐的时光，对他而言也是吗？看他的神色，倒也不似作假。”
　　只这样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又立刻冷了下来：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什么情义恩爱，都比不了权欲，什么伤心孤寂，都是他自己选的。”
　　于是，她浅浅一笑，说道：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现如今，殿下高高在上，有太子妃这般贤惠温婉的女子相伴，又有无数美女妃嫔环绕，恐怕纵然子君在世，您也不屑一顾了吧。”

　　“若君妹妹此言差矣！”袁承微红的凤眸望着孟若君，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袁承自有生以来，就只爱过一个女子，那便是子君，除此之外，便都是逢场作戏，排解心绪而已。”
　　“失去子君，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十五年了，从未有一个女子，能抚平我心上这处伤痛。”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喉间几乎有些哽咽。

　　“是吗？”孟若君又有些傻气的一笑：“可是，今日是太子妃娘娘生辰，殿下原本不该说这个的。”
　　继而，她又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巍峨的宫殿，笑嘻嘻的说道：
　　“而且……前面就是坤仪宫了吧？”

　　“啊，是啊。”袁承这才将神思拉回现实，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来，我带你进去。”

　　“啊……不必了，殿下先进去吧，臣女自己进去就行了。”孟若君又是一脸天真的样子。

　　“呵，做事果然谨慎，颇有你长姐当年的风范。”袁承玩味的一笑，说话间，还带着审视的注视着孟若君的神色。

　　“是吗？”孟若君又有些得意的一笑：“下车之前，二婶教我的，她说，叫我离男子们远一些，尤其是太子姐夫，要避嫌。”

　　看着孟若君眨动着那双纯净如水的大眼睛，袁承心中有些乱：
　　“方才是我想多了吗？也对，她自幼在军中长大，哪来的这般心计。”
　　虽然很想跟孟若君再多攀谈几句，可看着坤仪宫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只是对孟若君笑了笑，便转身走了进去。

　　看着袁承走进了内殿，又过了一会儿，孟若君才又走进了大厅。
　　此时，大厅的正位是空着的，皇后、许宁娴和袁承都还没有到场，而分列于两侧，为女宾们设置的席位，却几乎已经坐满了。

　　孟若君在一个很靠前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的二婶许珍，以及她的三个女儿，可是，母女四人身边并没有多余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位代替她母亲，带她来到宫里的二婶，还有经常被母亲带着入宫的堂姐们，根本没有给她留位置。

　　“呵，想让我难堪吗？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一下，看谁难堪？”孟若君冷冷的瞥了一眼许珍，便一脸无助的站在了大厅的门口。
　　看看坐在两旁的贵女们，今日的穿着都十分精致、讲究，绿肥红瘦、各有千秋；头上也都是金玉珠宝，光彩夺目。

　　由于众人都在期待着皇后、太子和太子妃的到来，便都会时不时的看向门口，清丽的几乎不染凡尘的孟若君，便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甚至有人开始议论：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站在门口啊，在找家里人吗？”
　　“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应该没见过，怕是初次进宫吧？”
　　“她家长辈呢，该不会是找不到地方坐了吧？”

　　许珍母女当然也看到了孟若君，不过就只是瞥了一眼，便得意的别过脸去，孟子莹和孟子敏还十分解气的窃窃私语：
　　“哼，死丫头，让她勾引了魏王殿下，又来勾引太子殿下！”
　　“就是，那般喜欢出风头，就站在那里出个够吧！”

　　就在这时，许珍母女对面的席位上，最靠前的一名身着深紫色衣袍的女子一眼看到了孟若君。
　　“子君！”她怔愣了片刻，便红了眼眶，站起身来，沿着大殿的边缘向门口走去。

　　孟若君抬眸看向那人，只见她高挽的灵蛇髻上，点缀着黄金枫叶，前额的黄金流苏下，一对峨眉微微上扬，一双杏眼痴痴的望着孟若君的方向，还隐隐闪着泪光。

　　看到此人，孟若君也是眼圈一红，前世，一起读书，抚琴，策马，嬉戏的一幕一幕，在脑中飞速的闪过。

　　见那贵妇向孟若君走来，许珍顿时发觉事情不对，便慌忙推了推自己身边的绿衣少女，又看了看孟若君，急切道：
　　“子莹，快去，把你七妹妹带过来！”

　　“是。”孟子莹也发觉事情不妙，急忙起身，碎步向孟若君疾行过来。
　　可是，她起步太晚，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紫衣女子，先她一步到了孟若君跟前。

　　“你是定北侯府的人吗？孟子君是你什么人？”紫衣女子双眼含着泪，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是，我是定北侯幺女，孟若君，孟子君是我的长姐。”孟若君压抑着心头的感伤，得体的微笑着回答道。

　　“哈！你是子君的妹妹！怪不得，太像了……”紫衣女子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上前拉起了孟若君的手：
　　“若君，你知道吗？我与你长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就如我的亲姐妹一般。”

　　“您是……昭华公主吗？”孟若君眼中泪光充盈，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父亲母亲，还有琪妈妈，都经常提起您，想必长姐在世时，也是常常对他们提起您的。”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了两人身上，孟子莹也终于跑到了二人跟前，匆忙对昭华公主俯了俯身，讪讪一笑，便亲热的拉起了孟若君的手：
　　“七妹妹，你如何才来呢？母亲和我们都等着你呢！”

　　“四姐姐就是嘴甜，我哪是才来的，我都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孟若君挑了挑眉毛，又如同一个孩子般的抱怨道：
　　“公主殿下都看到我了！还说什么等我，你看看，你们这前前后后，哪有我座的地方？分明就是连个位子都没留给我！”

　　“哎呀，你这孩子，你早到了怎么不过来呢？这宫里凳子多的是，二婶若知道你来了，早叫人加凳子了！”许珍的脸胀得通红，亲自起身，快步向孟若君走了过来。

　　“往哪里加呀？是我们五个人自己挤成一团，还是挤着两边的人啊？”孟若君一脸无辜的看了看许珍等人坐的位置。

　　“若君，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见孟夫人？”昭华公主柔声问道，但看着许珍母女的神色略显凝重。

　　“我父亲旧伤复发，久治不愈，公主殿下知道吧？”孟若君一肚子委屈的说道：
　　“我母亲要留在家中照看父亲，二婶便带着二房的三位姐妹，还有我，一道来了。”
　　“方才，我被太子殿下叫去，询问了两句父亲的病情，再过来，见二婶和姐妹们都已坐定了，身边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孟二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若君的长辈，带她出来，就该好生照顾她才是，从前，孟夫人带你们二房的女儿出来时，也都是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昭华公主看了看许珍母女，淡淡的说道，转而又对孟若君爱怜的一笑：
　　“无妨，既然那边没有位置，你就过来同我一起坐吧。”说着，她便拉着孟若君，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柔声说道：
　　“若君啊，你以后不要老是‘公主’、‘公主’的唤我了，我闺名袁楚，你长姐一直叫我楚楚，你就唤我一声‘楚姐姐吧’。”

　　眼看着孟若君跟着昭华公主到了最靠前面的席位上，贵妇贵女们都自觉的串出了一人的位置。许珍母女又是沮丧，又是难堪，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短短的一路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女宾们鄙夷的神色，还有不甚清晰的议论声：
　　“这弟妇跟长嫂还真是比不了，谈吐、气度都差得太多了！”
　　“就是啊！兄长才一病倒，就急着苛待侄女了！”
　　“要说，她也是丞相的妹妹呀，如何会这般小家子气？”
　　“庶出的，她生母就是个陪嫁丫头。哪像人家大夫人啊，人家可是堂堂的并肩王郡主，平南侯嫡亲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