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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老虎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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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林山上,一老一幼两虎相对。
“阿黎,姑姑大限将至,今后再不能护着你了,你且即刻下山去,切记,从此你便是人族,不再是我白虎一族。”
“山下凶险,你记住姑姑的话,照顾好自己,不然姑姑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侄女。”
雌虎说完已是回天乏术,面容枯朽,它前爪勉力搭在小老虎额间,忽然白光一闪,小老虎幻化成孩童模样,而雌虎轰然倒在地上,再无呼吸。
“姑姑!”胸腔内涨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君黎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却还是无法控制的伤心和害怕。
她用双手在常住的洞穴内刨了个深坑,埋了姑姑的尸身后,已是夕阳西下,君黎眼里一片茫然,却也别无他法,只能遵从姑姑的教诲下山。
自人族壮大后,天地间灵气稀薄,再也没有法术精怪,只有少数生灵能够靠积累天地灵气幻化为人形。
他们与人族无异,可说人言,可生儿育女,可生老病死,而君黎就是那其中一个——为了让年幼的她能化为人形,姑姑将大半灵气给了她,自己却提前油尽灯枯。
“阿黎,无论是何种生灵何等修行,都只有一次化作人形的机会,若将来你想变回原形,定要三思而行,因为变为原形后就再也不能变成人了。”
君黎回忆着姑姑生前的叮嘱,在洞穴深处刨出一身破烂衣服。
这是姑姑在山中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为的就是等她幻化为人形后,不至于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胡乱穿上衣服,学着人族的步子走了两圈,现在她是人了,如果不尽快下山,可能会被山里的野兽吃掉。
含泪拜别了姑姑,君黎什么都没带就开始了下山之路。
山路崎岖,林深草茂,幸而这里一直是她们姑侄俩的地盘,君黎又熟悉山中藏身方式,整个过程还算是安全,然而行至山下她还是已经精疲力尽。
君黎寻了处高地,抬头望去。
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树林,更远处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村舍,而沿途小路上,就只有一间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那,估计是常来山中狩猎的猎户所造。
时下正是冬天,天寒地冻,狩猎人少,何况千林山上的猎物几乎狩尽,只有像她和姑姑那样开了灵智的生灵勉强能够躲过人族的捕杀存活下来,至于这样的生灵还有多少君黎也不清楚。
茅屋里只有一些柴禾和干草,一点荤腥都没有,而君黎已经饥肠辘辘,再不进食,她可能会饿死在这茅屋中。
四处翻找后,终于在干草堆内发现一个发霉的面团,君黎逼着自己吃下。
面团干硬粗糙,刮得她嗓子发疼,血腥气直往上涌,君黎又在溪边找了点水喝,才勉强有力气继续行走。
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知道要去人族居住的地方,便沿着大路,朝离千林山最近的城池出发。
至于山脚下的农舍茅屋,君黎总惦记着他们时常上山狩猎,害得她和姑姑总是东躲西藏,不得安生。
又想起姑姑,君黎这才深刻体会到她如今已是孤身一虎,再没有人会疼爱她。
不过姑姑常说山外有好人有坏人,只要她运气足够好,足够努力,就能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呆在这山中任人宰杀。
出了千林山,也就没了树林没了安全感,君黎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有猎人放暗箭,脚下设陷阱,随后才想起自己已是人族模样。
君黎走了一天一夜,才看到一堵巨大的城墙,城门口聚集着许多人在排队。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走路边的丛林,以至于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污泥,还有细密的刮痕。
君黎不识字,自然不认识城墙上高悬的“邴城”二字,她只知道这里可能就是落脚点。
她跟在一队人身后排队入城,甫一靠近人群,耳边骤然响起各种嫌弃的声音。
她知道她们是嫌她臭,她平时最爱清理毛发,姑姑也常夸她是千林山最爱干净的小老虎。
君黎把头低得低低的,守城的将官看到她,问她从哪来的她也不说话,只以为是个小哑巴乞丐。
幸好现在是太平盛世,邴城算不上什么要害之地,也常有乞丐进出,将官便放行让她进去,就当多做一件善事。
城内外仿佛两个世界,让常年与姑姑相依为命的君黎感到各种不适。
她身上臭烘烘的,像是刚刚从坟墓里钻出来,浑身透着死人气息,行人都离她远远的,反而留出了一条鲜明的小道。
肚子也在咕咕地叫唤,君黎看着周围热腾腾的馒头包子铺,也只能干咽口水。
君离寻了一条小河,把手和脸擦洗干净,准备去寻点吃的,姑姑说过,人族吃东西都是要付钱的,她没有钱,恐怕只能饿肚子了,但是总要试试。
不出所料,所有包子馒头铺都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如临洪水猛兽一般,只要她一靠近,就恶言相加,拿着竹竿哄赶。
尽管窜得厉害,君黎身上还是被打了几棍,伤处火辣辣的疼。
她咬牙挺住,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只觉得做人似乎也不比做老虎容易。
走了半天,君黎终于找到和自己一样脏兮兮的队伍,那伙人一开始看到她时,特别警惕,随后又似乎见多了似的没有管她。
君黎瞅了瞅大家的打扮,也在墙角处寻了个黑乎乎的破碗,学着不远处行乞的那几个人,有模有样地坐在地上,老神在在的像个泥菩萨。
不远处徐徐行来一辆马车,一个丫鬟装扮的少女掀开车帘,张望过后,对车内道:“小姐,常春街到了,这里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横行,小姐出来怕是不妥,还是让奴婢差人去便是。”
此人便是相府千金褚清辞的丫鬟临冬。
“无妨,此番出来便是奉父亲之命,接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再说,有些人是否值得救济还得另说。”褚清辞言辞淡淡的,似乎对救济一事颇有经验。
临冬道:“是。”
马车停下,临冬搀扶着褚清辞下车。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乞丐窝,邴城的贫民街,地上坐的躺的都是乞丐,他们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眼底早就没了希望,只有无尽的麻木。
褚清辞见多了此情此景,亦是麻木,只是让随行在后的小厮开始分发粮食。
热腾腾的馒头一出现,瘫在地上的乞丐们恍若初醒,如巢蚁般一哄而上。
褚清辞淡然地看着这一幕,她就知道这些人只会理所当然地等她们来救济,年年救济,年年如此。
“我们回去吧。”褚清辞转身欲上车时,余光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全身脏兮兮的,只有脸是干净的,可就这么干净的脸上也有伤痕,像精致的瓷娃娃有了裂痕,特别吸引人的是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懵懂无知,却又充满希望。
褚清辞定定地望着那个孩子。
所有乞丐都在为馒头抢得不可开交,只有她安静地盘腿坐在那,静静地回望着自己。
褚清辞动了恻隐之心,道:“临冬,你去把那孩子叫过来。”
“是。”临冬领命上前,只是她尚未开口叫人,刚刚还精神的孩子就率先晕倒了,“小姐,这……”恐怕是讹诈。
褚清辞略作思量:“先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