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山河》一颗小豆芽儿

6、第 6 章

　　申时，烈日炎炎，火伞高张。
　　正值暑天，这个时辰大多人都在屋中偷凉避暑。但劳作的农人却偷不得闲。
　　眼前的人在外面烈日炙烤的土地上，光着脚浇菜的人与周遭的一圈人看起来都不太相同，他卷起的裤脚下露出的脚踝精致的难以言喻，脸上也没有汗渍，清爽的不像一个在干农活的人……
　　“道长，这几日都不去算命了~”
　　元成放下手中浇水瓢，扭头接过洛九殷勤备至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淡然的说道：
　　“无人找我来算命。”
　　接着又说了一句：
　　“种菜也很有趣的。”
　　种了几十年菜的老农，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种菜，有趣？他环视了一圈累的呼哧呼哧的人，又看了看面前清爽干净，唯有脚后跟沾了些许泥土元成，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成确实觉得种菜有趣，而且根本没有人找他算命……
　　至于觉得种菜有趣是由于，一日里，他去小翠家，看见小翠爷爷在自家菜园里种菜，他随手帮忙撒了一把种子，结果第二日，元成撒的那一把种子，就出现了明显不同的长势。这可乐坏小翠爷爷。直夸他是仙人。
　　于是，元成认认真真的思索了一番，自己一直麻烦别人，着实不太好。于是就关了他的算命摊子。开始了种菜。他种好的菜，除了自己留上一些。其余全部都送给了小翠家。算是补了自己之前祖孙二人对自己食宿照顾。
　　说来也奇，元成种的菜，只是自己随手把种子一撒，再随意浇一些水，就长势十分好，连虫都不带生的，脆甜可口，还割一茬就长一茬。不带歇息的。清河村离锦城近，城里酒楼饭馆的蔬菜都是从这个村里采购，小翠家由元成种出的菜，近日里受到各大酒楼饭馆的追捧，又为小翠家增加了一笔收入……
　　“爹~天热，你去阴凉处歇一歇~”洛九带着斗笠帽子，脸蛋子通红，拿了一个芭蕉扇，跟在元成身后。
　　元成清冷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累了，就去歇吧。”
　　元成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执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他觉得自己就是什么也不记得了，直觉也告诉他，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道长~有人找你算命。”田垄那一头小翠的声音响起。
　　元成拿水杯的手顿了顿，清冷的脸上浮现了了一丝不可思议。
　　看着跟在小翠身后的男人，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金冠束发，一身剑锈云纹白衣，腰间别了一把玉箫，身量极高，元成觉得这个少年郎，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
　　待他走近了，元成心悸了一下。这张脸，似曾相识……
　　元成按了按眉心，压制住剧烈的头痛，抬起头细细的观察着走进自己眼前的少年郎。他眼如星辰，里面藏着桀骜，或许是因为还小的缘由，五官没有那么硬朗分明，但身上隐隐却透着一股气势。不像十七八的少年郎。
　　“久仰，道长。”
　　少年的声音清润好听。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元成勾起了一个微笑。
　　元成拿着水杯，淡淡的看了这少年一眼，也不应声……
　　“我来，找您算命。”少年继续说道。
　　元成再次看看眼前的少年，微微皱眉，清冷的语气里含着一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找我？”
　　少年语气坚定：
　　“是，找你。”
　　找了将近万年，少年在心里默念，面上却不动声色。
　　元成总觉得这少年不简单，却又看不出他如何不简单，他看自己的眼神过于灼热。
　　“你是不是认得我。”
　　“您怎么会这样觉得。”
　　少年眉眼弯了弯笑着回答元成的疑问。
　　元成淡淡的看了一眼少年，显然不想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道：
　　“你要算什么。”
　　“姻缘。”
　　元成看了少年一眼说到：
　　“谁的。”
　　“自己的。”
　　“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想这个了……”
　　话说了一半，元成有些哑然，元成不喜说别人闲话，别人干什么，也不与他相干，不是作奸犯科，大罪大恶的人，元成都不会去管，但这些话不自觉的就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
　　少年听见后，他的眼睛更亮了
　　“您真像我师父，不过他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少年的语气有些失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又说道：
　　“我知道，这些话他总是藏在自己心里。”
　　“但一次也不曾对我说过。”
　　元成不语，盯着少年看，显然他好像沉浸到自己的思绪回忆之中
　　“我师父，这个人很厉害。他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守着四海升平，护着八荒稳定……”
　　“那他可真是太厉害了！”洛九拿着蒲扇在一边呆呆的说。
　　少年低头笑了笑道：
　　“是啊，他太厉害了。因为要守诺守约。就以一己之力扛了寰宇灾荒，渡了无边苦难。”
　　“他对谁都好，除了就是不太记得顾自己……”
　　洛九瞪着眼睛，既觉得这个人的师父太可敬，又觉得他有些傻。
　　少年看了看元成继续笑着说道：
　　“不过这是我入师门之前的事了，要是我早一些时日出生，定然不会只叫他一个人。”
　　元成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时，眼眶有些酸涩。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我是你师父？”
　　“不是。”
　　你不是我师父，你只是你。不是什么受八方朝拜，万众敬仰的尊贵上神，只是我碧落黄泉找了万年，再也不会放手的平凡人……
　　光纪在心中默念。

　　“道长，我叫寤生。”
　　“寤生？”
　　“我娘生我时，难产。足足生了七天，所以乳名唤‘寤生’。”
　　少年在对着自己说话时，眉眼张扬，笑得恣意耀眼。
　　元成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蹦出许多画面，身影晃了晃，被这个说自己叫寤生的人迅速上前扶住了手臂。
　　元成倒下时他的额头蹭到了寤生的耳垂，寤生顿时从脚底麻痒上了额头，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过红晕从脖子染到了脖子上……
　　寤生不动声色的将元成揽的更紧了一些……
　　他在心里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师父产生这样隐秘又难以启齿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像是中毒了一般，可想起他又忍不住欢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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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多年前，
　　那时，寤生还叫寤生，不是什么名震六合，征服八荒的光纪大帝。只是一个让西海龙王头痛的气到跳脚的少年郎。
　　在寤生多次压到老龙王的底线时，龙王不堪一众虾兵蟹将的苦苦哀求，厚着老脸皮，求到了虚风上神那里……
　　虚风上神早在两万年前与妖魔大战后元神受损后，就休养于虚风山，彼时这西海龙王拿出了龙宫里的一颗灵珠，帮助他温养受损的元神，才不至于虚风上神应劫而去。
　　于是欠了这老龙王一条命的虚风上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面含期望的老龙王，又看了看他一旁跪的笔直，金冠束发，身着月牙白袍，腰上还别了一根玉箫，眉眼凌厉张扬，面色有些不屑的少年郎。
　　半响，清冷的有些空灵的声音响起：
　　“自此，你便是我徒弟了。”
　　老龙王听后高兴的想蹦起来转圈……
　　少年勾了勾唇角，站起来说道：
　　“我叫寤生。”
　　坐在尊位上的虚风上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继续打坐……
　　龙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对虚风上神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气的想跳起来敲他脑袋~
　　龙王不喜寤生，他觉得寤生就是自己的死敌。早在寤生未出生还在王后肚子里时，温柔善良的王后就脾气大躁，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经常打骂龙王……
　　生他时，王后难产。
　　足足生了七日，四海翻涌，波浪盖天。
　　七日后生出了他，被龙王一挥手，赐乳名，寤生。
　　寤生出生那天。河清云庆，祥光烛天，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四海翻涛，万河惊浪……
　　许多老神仙都说，这又是一位尊神降世了……
　　于是，在寤生百天时，龙王进行占卜，天赐名，光纪。
　　大家都夸龙王有福气，生了个有前途的好儿子~
　　本来听到这些话，老龙王心里还有些欢喜激动，但是这些欢喜激动，随着寤生一天一天的长大被消磨殆尽……
　　少年人总是有用不尽的力量去做坏事。寤生不是今日拆了龟丞相的府邸，就是昨日吃了相邻海域龙王小女儿养的爱宠，海岛上的仙山上被清河仙子盯了百年想要 驯化的一个凶兽，被他打了个半死……
　　等等，等等，水里的臣民，邻海的同族，还有海岛上的仙山鹤童小仙，每日总是有告不完的状，诉不尽的苦……
　　龙王想，自己倒是没有沾过这未来尊神的光，却是替他却擦了不少屁股~
　　于是，龙王就想起了眼前的这位上神，自己的宝珠给了出去，这算是挟恩图报，真是用尽了自己这张老脸皮喽~
　　龙王想，自己也算是对得起这位未来的尊神了，像他这样的小神仙，教不出什么名震天下的大神仙，自己给他找了个尊神中的尊神，做他的师父。算是对得起他了，自己也有脸去见自己的王后了……
　　自此，
　　寤生自此便在虚风山住下了……
　　虚风山除了虚风上神，就是寤生。还有三两个鹤童小仙，一个梅树精，其他精怪鬼神什么的，都没有，这虚风上神除了每日打坐还是打坐。空闲时还会对着山下的云雾发呆……
　　他也不教寤生什么东西，但要求，寤生每日必要陪着他打坐两个时辰。
　　那三个小鹤童一个叫归一，整日除了睡还是睡，其他两个，一个叫四九，一个叫五六。这两个是个欢脱性子，每日就是吵吵吵，两人定是要唱对方的反调。寤生每日打完坐后就是看着四九五六吵架，光是听上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
　　寤生很是佩服自己的这个师父，能在他们的争吵中静坐如钟，隐隐的还有些，纵容？
　　或许，那就是纵容，孤寂了万万年的老神仙，对着热闹跳脱的争吵，应该是欢喜的。那时的寤生不知，又或许连虚风上神自己也不知……
　　再说，这个梅精，一身火红，整日妖里妖气的，一个男妖精，偏偏要做出一副女妖精的姿态，这让寤生实在有些看不惯，偏偏这个梅精长得妖冶，衣领从脖根快开到了肚脐眼，裸露出一大片雪肤和精致的锁骨。
　　刚到山上的寤生曾有段时间，认真的怀疑过这个梅精是自己师父养在身边的。。。后来，寤生才发现自己师父除了打坐发呆，就没有干过别的事……那半山腰的梅精，在这个虚风山，纯属意外，也仅仅是意外。
　　寤生，觉得自己成为这位尊神的徒儿也是个意外，一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竟然只是个意外，特别是这个清冷超凡的师父眼中。寤生就觉得浑身难受不对劲……
　　少年人不喜多想。
　　寤生除了皮上一点外，也是个极用功的孩子，不然只是天资聪颖，不足以让他有后来成为六合八荒第一的武神，成为万人折服的天帝。
　　寤生除了每日坐在虚风上神身边打坐两个时辰，听听四九五六两个人吵嘴，鄙夷一下半山腰的梅精外，就是刻苦的练习术法，练习剑术……
　　也许，日子也就是这样过，他和自己那个超凡出尘，俊美如画的师父交际仅仅是每日两个时辰的打坐，自己出师后，其他的老少神仙都会看着这第一尊神的脸面，给自己一些脸面，自己也定会像尊重老父亲一样，尊重自己这个便宜师父……
　　如果，这般，这虚风山留给自己心中的印象，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师父，两个吵架的童子，一个妖里妖气的梅精……
　　嗯……还有一个整日睡觉的童子，这个童子，似乎除了自己刚刚到这山上时，醒了一次，自此，就再也没有睁过眼……
　　直至一日，寤生例行往常，去山下历练，提升自己的功力，他答应了四九五六给他们带一些山下的小玩意，又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归一，扯了扯嘴角，途径梅林，往梅精的住处放上了四五只他最是害怕厌恶的老鼠，与往常一样，配着箫，背着剑下山了……
　　自这日开始，就什么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