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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佑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屋里一盏台灯昏暗得过分,仔细一看,是元初用纸把灯罩围了起来。她身姿笔挺,坐在暗中写东西也显得分外突出。

      佑真并不想打扰她,不料元初却先开口道:“生日快乐。”她说着话,笔并没有停。直至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了,才转过身道:“你手机刚才在响,我怕它吵到你,关静音的时候,看到运营商短信上祝你今天生日快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佑真轻声说:“没事。”她从床上坐起来,元初忙说,“你衣服湿了,”不等她解释完,佑真又说:“没事。”

      元初说:“我不知道你今天生日……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这么破坏气氛,明知道佑真陷害自己的概率太低……自己生气的原因和那些人没什么分别,大概也是有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佑真说:“没事。”

      元初被她三句“没事”堵得无话可说。

      佑真下了床,推门出了卧室,不一会儿端进两桶泡面,“你是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活人,干杯。”她拿泡面当酒杯,碰了一碰元初的碗,咬着叉子笑道:“我算是理解了,难怪他们喜欢找好多朋友一起过生日,你别说——我们家,只庆祝一个生日,就是我妈妈的……”

      “为什么呢?”元初愕然。

      “可能……我爸爸对我很失望吧。我本来应该继承我妈妈的衣钵的。我5岁的时候,据说已经能看懂高数的题目了……后来磕到了头,变笨了……”

      元初不知拿什么话安慰佑真,什么话仿佛都是置身事外的空话。泡面的香气从桶盖的缝隙处慢慢溢出来,佑真呆呆地想着心事,似乎忘了手就放在上面,元初一着急,拉起她的手,“看烫……”

      佑真仿佛还没有醒,像个娃娃似的被元初牵着,元初先有些惴惴地松开了,“……你的笔记。”她回过头去,把角落的笔记递给佑真,“我看了一下,你在重新复习吧,以前的功课笔记有些错,我帮你改过来了。”

      佑真打开笔记,元初便站在了她身后,俯下身用笔指给她道:“这里……在判断极值时,不能只考虑函数的一阶导数等于0的点,而忽略了二阶导数在该点处的符号情况……”元初抽出一张写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翻过一面,唰唰地在上面写算式,“首先,求函数f(x)的一阶导数f\'(x)。将f(x)的表达式代入求导公式中,得到f\'(x) = ……”

      元初讲完了,见佑真仍是瞪着她一动不动,因问:“我是不是没有讲明白?”

      佑真笑起来说:“你不会是老师吧?”

      她竟全在开小差,元初用沉默的注视表达不满,佑真犯错一般低下头去咬叉子。

      “你先吃东西吧。”元初妥协。

      佑真如临大赦,边吃边叹:“饿死了……你不饿的吗?”

      元初只好坐下来一起吃,正挑起一叉子面条,忽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

      佑真搅着面条好笑道:“我只是睡了,又不是晕了,有人不停在摸额头还不知道吗?”

      那么擦身换衣服,想必她也是知道的,她不说“谢谢”却说“没事”,元初不答话了,佑真问:“你想起什么没有?”

      元初说没有,佑真问:“你最后的记忆在什么时候?”

      “……在踢球前,”元初再一次回忆,“我能想起来的记忆就是站在校道上,一只球飞到了我脚下,踢球的那些人让我帮忙把球传去……我就把球踢了回去,没想到力气这么大,球飞过整个操场,正好砸中你……”

      “你确定没有受过伤?撞到头什么的。”

      “如果有,即使是失去记忆,我也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这就奇怪了,难道——你是心理创伤导致失去记忆的,失恋了?”

      元初失笑,佑真向元初脸上仔细地瞧着,“会不会……你有男朋友?男朋友就是我们学校的,他跟你分手了?!”

      “怎么可能呢。”元初直接拒绝了这个假设。

      “为什么不可能呢?”佑真反问。

      元初哑口无言,佑真说:“我们可以试试在学校走走问问,反正没有成本!就算不是我说的那样,万一有人认识你呢?”

      元初望着佑真说:“我认为……可能……跟他们没关系。”

      元初这句话佑真并非没有感应,一切预感就像在水里捞一根轻羽,分明看见了,一捞,总是空的。

      现下能使她有激烈反应的只有她母亲柏舟,佑真打起精神很可靠地说:“放心吧!通通包在我身上。”

      为了践行诺言,第二天下了课,佑真就回陆家取她母亲柏舟的相册。她家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小别墅,父亲和母亲住在二楼,她母亲去世后,相关的物品都收纳在储物间里。

      家中没有人,她父亲陆缆之长年爱泡在研究所。佑真取了相册,大致翻了翻,多是些她母亲的私照,从上学到工作再到结婚。有在外留学时的照片、与朋友的合照、跟她父亲的合照,还有一些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领奖照、演讲照、游玩照之类。

      这些照片佑真年幼时已反复看过许多次,走马观花中发现,相册中间几页的照片空出了许多,分明是小时候反复看过的照片,却如何也想不起这些缺省的部分的内容。以为是掉落在其他杂物当中,翻了半天却也一无所获。佑真愣怔着将这几页翻过来掀过去,不意发现在诸多空白中间,有一张像是因为拆得不仔细,塑胶封上还残留着一小块。

      看样子那是一张人脸,却因为撕裂的错位被白边遮挡住了轮廓。她小心翼翼把粘在塑胶封上的一小块照片碎片取了下来,在这块碎片的背面隐约可见一个手写“每”字的上半部分,字应是用钢笔写的,因为时间久远,此刻已经有些褪色。

      时间还早,她决定往她父亲的书房看看。刚来到走廊,便听见一楼有说话声,佑真一急,扭身躲进了她父亲的卧房。

      来人一面上楼一面正在聊电话,听声音,来人是她父亲的学生叶瑾彤,“在书房放着吗,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给您带过去……1225有眉目了,有人报了警,是的,很快,您放心。”

      佑真伏在门后听了一阵,听声音她还在书房,便在卧室里等着。她母亲虽然不在了,房间里却处处都有她母亲的痕迹,她母亲的照片、奖状……甚至生前用的香水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地。

      佑真就这么一样一样地查看起来,她母亲是个美人,向来不乏追求者,年轻时候的男同学男同事也就罢了,现在……女的也为她倾倒。

      她的指尖蜻蜓点水一般从她母亲的东西上一样样划过,拾起她母亲的香水放在鼻翼下轻嗅,带着自己也不察觉的轻佻和不以为然,似有意似无意地按动了香水的喷头,“嘶”的一声,
      空气中绽开一片醉人的芬芳……

      佑真一惊,香水瓶从手心滑落,她慌乱地伸手去接,终于在落地的前一刻抓稳了那脆弱的玻璃瓶。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旁柜底的一只上了锁的复古铁盒。

      为了省钱,从别墅出来,佑真便就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回骑,路上经过面包店,又为元初带了一块芒果派,从面包店出来时险些撞上一个正在往里面走的男人,佑真觉得那男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身上转,心生厌恶,倒也没有多想。

      车子骑到大学附近,影影绰绰有辆黑色的轿车在跟着自己,特意兜了两条街,那车子依旧不远不近随在后面。佑真不乏听闻有些人贩子专挑落单的女孩子下手,寻一个理由黏住了强行拖进车里,任你怎么呼叫,只说是女儿或媳妇,路人也不敢管。

      她越想越有些发憷,顾不上还车点,一径往小巷子里钻,心中越害怕,脚下就越用劲,一劲儿往前飞奔,不时还掉过头看那辆车没有再跟上来,一个不留神,前面猛然掠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佑真倒抽一口凉气,惊得发全力去握手刹,只感车头一紧,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与其同时,一股猛力掀得车尾登时腾空而起,来不及呼叫,已连人带车重重翻倒在地。

      一众路人也被这个景象吓得纷纷停住了脚步,然而面对倒地不起的女孩儿,却无一人上前搀扶,街心以佑真为圆心,扩散出一个生人勿近的灰色隔离圈,人们切着圆弧过路的过路,看热闹的看热闹。

      佑真的半边身子全是土,半条手臂火辣辣得疼,膝盖掀起一层皮,裤子早已破得惨不忍睹,她趴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原本狭窄的小巷,因为路心的佑真,交通逐渐拥堵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细碎的抱怨声。佑真全身都在疼,一时也不知先顾及哪里,她艰难支起身子,晃晃悠悠站起来预备扶车去还,每活动一个关节,都牵动无数处疼痛,咬着牙好不容易捡回车子,人群中有人开口:“谁弄的带人家去医院呀!”另一个接话道:“早跑了,刚才那小孩儿的大人就领着孩子偷偷跑了。”佑真原本并没想找谁麻烦,然而听见这话,仍是一阵心寒。

      因为生日那天的鲁莽,元初总想找个机会给佑真赔罪。想来想去,唯独对佑真自幼缺乏关爱印象深刻,有了这个方向,便顺理成章产生出为她做一顿饭的想法。

      以为佑真喜欢,便购买了当日小餐馆里几道招牌菜的物料。因为没有钥匙,特意选在佑真下课的时间出来,计算等自己买完菜回去,佑真已在家了。

      买完了菜刚走到路口,远远瞧见一个一瘸一拐的狼狈身影,元初先是愣了一下,“佑真”二字还未脱出口,已来到了佑真身后,“你怎么了?”专注挪步的佑真被身后突如其来问讯吓了一跳,看了看来路,想不明白她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你打哪儿窜出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

      “就这么……走过来的呀……”元初说,接过了佑真的书包和杂物,将她扶往路边。“坐下我看看。”

      佑真艰难坐下,屈膝牵动了受伤膝盖的皮肤,疼得抓紧了元初的衣襟,“见鬼了今天……骑车骑得好好的……有个小孩从前面冲出来,我整个车子就翻了……”

      元初托起佑真的腿,沿着膝盖、小腿、脚踝,向下试探,每按捏一处,都轻声问:“这里疼吗?”见佑真一一否认,才点头道:“你怎么自己走回来?你躲的那孩子的家长呢……”

      佑真委屈摇头,元初叹了一气,说:“没事儿了。我们回家。”

      原本并不是什么不可忍受的疼痛,却在遇到关心的一刻突然悲从中来。佑真只点了一点头,豆大的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她一哭,元初倒有些乱了,一瞬间把可能发生的恐怖全体设想了一遍,然而语气还是轻柔的,“是不是还有哪儿疼,头摔着没有?”一面说着就拉起了佑真的手腕搭上了脉搏,“头晕吗?”竖起一指道:“眼睛看这里……”

      见佑真一再躲闪说:“没有……”才停下动作半跪着看她,佑真说不出为什么哭,哭了一会儿自己也觉着有些难为情,推开元初道:“别弄了,走吧……”

      元初这才发现她手上还提着一个已经稀烂的芒果派,目光指了一指,道:“是给我的吗?”

      “已经烂了扔了吧……”佑真道。

      “那也是,已经碎了,你都不能搅了……”

      元初一本正经,佑真待要生气却掌不住先笑了,勉力收起笑,柳眉倒竖,将她一掀道:“你干嘛?”忍着疼负气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姿势美不美,抛下了元初,一瘸一拐奋力向前挪,她带伤着实走不快,元初索性追上前,微一欠身轻轻一带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动作一气呵成,似不费吹灰之力,以至佑真不可置信地涨红了脸。她的手搭在元初颈上,只不敢喘大气,越怕呼吸急了,越压抑,越压抑越缺氧了。

      元初目不斜视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好香。”

      佑真迟疑了片刻,始终认定那夸赞不属于自己,“哦!是的。这是我妈妈的香水味……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元初微笑摇头,“松鼠鱼吃吗?干锅肉片?菌汤呢?还是吃点家常菜?”

      “你真会做饭啊。”佑真说。

      “不会,这是第一次。以前想不起来的不算!”

      “你别把厨房烧了就行,我现在跑不动。”佑真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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