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HP1225》明吾

46、第四十六章

　　雨终于下起来了，刺骨的寒风中，雨水裹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

　　院内通往别墅二楼的沿途一片泥泞狼藉，横七竖八躺满了各种肤色的雇佣兵，玻璃碎片和窗框跌落在别墅外数米开外，雨夹雪从半圮的墙壁漏进屋内，门板不知所踪，书柜翻倒，碎酒瓶犹然淌着汁液，渣石遍布房间的沙发地板。就在刚才，二楼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楼顶的狙击手已经消失在视野，浓烟滚滚中，并不见那女人的踪迹。

　　两人背靠着背躲在一辆车旁，“谢谢。”明哲说，多亏登白易关键时刻推开她。

　　“不客气。”登白易淡淡道，下巴向楼上递了一递，“那个女人就是狙击手。”

　　明哲面上掠过一丝讶然。

　　雨雪中仍旧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一楼忽然有人喊道：“1225，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说话的是个女人，从她的老练镇定的声腔姿态来看，这是遇上能做主的人物了。

　　明哲看了一眼四周，满脸横肉的男人已下落不明，车内昏迷的山羊胡也不知去向，算上地上可见的，应该还有一二十人藏匿在暗处，再斗下去，她和登白易都不受伤尚可相互照应，但凡一人受伤，便是相互负累。

　　“你是谁？”明哲问。

　　“我叫宁羡。”

　　宁家的老二。登白易和明哲对视一眼，没想到这里会遇见宁负的姐姐，据说宁家三个兄弟姐妹不和，难怪宁负安心放她在这里。

　　“我抓住你，到时候一样谈。”明哲道。

　　宁羡笑了笑，“我承认你们的异能很精彩，但是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据我观察，那个男人的遥视是有衰退期的，前7发都能提前预知，第8发往后预知的间隙就开始变长。”

　　明哲瞥过登白易，他虽面色无异，眼神却并没有否认。

　　“至于你嘛，1225，看来，出于安全考量，新人类的速度受限于军方规定的参数，只要射程超过800，每分600发上下，你就规避不了。”

　　“你可以试试。”

　　“别置气嘛！”宁羡道，“我也不想冒险死在这里，你应该也舍不得陆小姐是吧？”

　　“怎么谈？”明哲道。

　　“我这里有封陆佑真写给你的信，稍后就送来，你看一眼，看完我们再说，怎么样？”

　　明哲的身子微微一震。

　　“小心她使诈。”登白易小声提醒道。

　　“你不用担心，如果我要叫人，根本不需要多这么一个步骤，这些人，足够拖一段时间了。我一直在这栋房子，要是有什么不对，这屋里电子‘炸弹’这么多，不怕你把屋子夷为平地？信就放在你指定地方，你看如何？”

　　对话达成了短暂的和平，海风夹着冰雨发出凄厉的鬼鸣，蜿蜒的山道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车，车子停在大门前，穿米黄色作战服的魁梧男人托着信，按照约定小心翼翼将信放在了院中的茶桌上。

　　明哲拾起信笺，展开信纸，目光在文字上停留了几秒后，一颗心像触了暗礁，剧烈的撼动后开始破损下沉，她的手指摩挲着纸张，一遍又一遍地设想着佑真写这封信时的状态，佑真的情态宛若目下，仿佛亲口对她说着：“还记得你带我离开前我对你做的承诺吗？我没有骗你。”

　　冷静！冷静！一切还没有结束……明哲一再对自己说，她捧着信笺，缓缓将信折起来，手一颤，信纸滑落在地，露出一角：“明哲：见字如面，一切安好，请勿挂心。今天我特别高兴，因为宁负答应帮我把信转交给你，这么说那天我听见你呼唤我的声音是真的，看来我们只差了一点点而已。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千万不要冲动开展任何危险的营救行动，我已经决定将NHP的完全版资料交给宁负，他也应承对我们的往后的安全负责……”

　　楼上传来宁羡的声音，“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还可以让你俩通个话，要听吗？”

　　“当心！”登白易警惕地说。

　　明哲狐疑地望向楼上，开口道：“你亲自送下来。”

　　一阵悄然的拉扯后，一名身材高挑，性感穿着的混血女人举着电话，一步步走下楼。她一边走一边叫着：“是我，放松……”明哲看着她恨天高的鞋跟，很难想象这女人方才正穿着它在和他二人驳火。

　　冷色日炽灯照耀着白色空旷的走廊，高大的西人蹲下身子，望着地上的密密麻麻排成一列的蚂蚁，继而露出厌恶的表情，“该死！”

　　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佑真屹然不动，宁负掏出手机轻声应答，须臾，握手机的手向佑真伸了一伸：“你要听明哲的声音吗？”

　　佑真望着手机迟迟不动，宁负道：“怎么，难道是害怕我造假？”

　　“好。”佑真站起身子向宁负一步步靠近，短短一段路，漫长似一个世纪，终于接住了他手上的手机，手机入手，目光骤然变冷，肩膀一沉，另一只手奋力一抽，倏地拔出了宁负腰间的配枪，宁负猝不及防，已被佑真用枪顶住额头。

　　“别动！”佑真低喝。

　　走廊的西人闻声已拔枪冲进屋内，佑真颤声重复：“我说别动！不然我就开枪！”她双手握枪，双臂因紧张僵硬而笔直，被丢在地上的手机传来宁羡的呼叫：“怎么回事？！宁负！宁负！”

　　宁负被佑真突如其来的举动略略震撼了一下，但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没握过枪的绣花枕头，虽如此，却还是高举起两只手，道：“这是干什么？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有什么不满意，你只管开口，可以谈……”

　　“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说完，随即软下声，对着地上还未挂断的手机说道：“再见……”一面说着，咬牙狠狠扣动了扳机……

　　几声雷鸣般的枪响从手机里传出，宁羡面色骤变，陡然抽回手机，“操！宁负你他妈的坑我！！”

　　明哲瞪着一双无神的眼，面上已无人色。登白易的枪已指上了宁羡的头，“这是怎么回事？”

　　“宁负坑我！！是宁负坑我！”宁羡大叫，“我要找宁负！我要去找他！”

　　“送我们出去。”登白易的枪口紧抵宁羡的脑后。

　　宁羡双目喷火，寒着一张脸，僵直着身子随登白易向外走。

　　“1225。”登白易唤。

　　明哲像被封闭了，一动也不动。登白易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所有没有目睹的事，都不能尽信。你明白吗1225？”

　　明哲终于颤抖了一下，红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登白易，登白易道：“先回去再说。”

　　院中的雇佣兵忌惮落入二人手的人质，并不敢轻举妄动，登白易携着宁羡钻进一辆车子，命令她开车。车子驶离别墅一段距离，登白易的枪仍紧抵着宁羡的腰，“继续开，要是我发现有人跟踪，你就死定了！”他瞟了一眼倒后镜中瘫坐的明哲，放弃了让她清理后方的念头。

　　“杀了我正中宁负下怀，非但你俩活不了，灋牧会也会暴露在各国的眼皮底下。”恢复平静的宁羡双手扶着方向盘，沉声说。

　　明哲垂着的头没动，只抬起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你知道宁负把陆佑真藏在哪里？”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他事事都防备着我，我们在对待NHP的态度上有分歧。”

　　虽然知道这有可能是宁羡为求保命的说辞，真实程度有限，登白易还是用枪口推了推宁羡的腰，“继续说。”

　　“宁负想把NHP尽快投入作军事用途。”

　　“你呢？”

　　宁羡微微一笑，“NHP如果普及化了，还有什么意义？时间才是一切。”

　　“你野心倒是很大，他不过是个尖端武器贩子，你是想成神。”登白易道。

　　“那么灋牧会的意愿是什么？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登白易不回答，冷声吩咐：“前面拐弯处停！”

　　车子停在路畔，宁羡被赶下车，登白易驾车一溜烟远去。

　　宁羡瞪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灋牧会……天助我也。”

　　绕了几个圈，车子停在一处废车场，登白易道：“我找到佑真的位置了。”

　　想来灋牧会的参与极大地影响了宁负原本的计划。明哲霍然抬头，倦色化为亢奋，“现在就去！”

　　“等等——那边人很多，我们两人不够。先找叶姐！”

　　暖色的房间里面，浴室水声潺潺。喷洒的冰冷急流冲刷着男人的头脸，他似凝定在水中想心事。须臾，水声停了，男人围着毛巾从浴室走出来，身体微微散发着热气。

　　他重重往床上一坐，摸了摸脸上的擦伤，喃喃自语：“他/妈/的，老子今天差点死了……”

　　想起那一刻他还惊魂未定，这么多年来，什么场面他没见过，第一次被一个弱质女流用枪逼到这个份上，他以为她不敢，没想到……

　　幸亏千钧一发之际，杰克的两发子弹打偏了她的枪头，她的那枚子弹才只擦过他的侧脸。

　　“太大意了。”宁负抚着伤口想。

　　还以为这女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花瓶，竟然这么烈。她不是要杀他，她是一心求死，否则她拿到枪的一刻就可以扣动扳机，根本不必呼叫。这也是他才想明白的。

　　“为什么要求死？”宁负歪着头琢磨。

　　手机在他身后的床上震动，宁负点了免提，“怎么样？”

　　“陆佑真死了？”是宁羡。

　　宁负笑了几声，“你猜。”

　　“多亏你，我今天差点死在1225手上。这笔账我记下了。”

　　“羡，别这样，这只是个意外！”宁负语带调笑，英语说得痞气。他一只手托着手机，一只手从酒柜翻出一瓶酒给自己斟了小半杯。

　　“听你的口气，应该已经得手了。”

　　“我还不确定，”宁负抿一口酒道，“陆缆之交给我的技术到底是真是假……让他女儿亲自试试，你看呢？”

　　“你想拿陆佑真当试验品？！”宁羡吼，“你疯了？要是陆佑真死了怎么办？！”

　　“就死了。”宁负一耸肩。

　　“你在小看1225，别怪我不提醒你一句，她不是机器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用不着你的提醒。”